元宵節猜燈謎：紅樓夢主角兒的人生燈謎

黃曆正月15日，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走馬燈謎會，賞月打燈謎，人間好景正當前。《紅樓夢》花花世界大觀園裏，逢此佳節，賈母設了元宵春燈雅謎宴鬧元宵。曹雪芹在《紅樓夢》（《石頭記》）中，讓賈府中的幾個主角各自寫了自己的燈謎。在燈謎背後，暗喻劇中人的命運，可謂一謎雙關的燈謎，頗堪玩味。

燈謎一：

階下兒童仰面時，清明妝點最堪宜。游絲一斷渾無力，莫向東風怨別離。

——打一玩物

在《紅樓夢》中這一燈謎象徵誰的命運呢？

《賈寶玉神遊太虛境　警幻仙曲演紅樓夢》十二曲之一的《分骨肉》這樣唱：

「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恐哭損殘年，告爹娘，休把兒懸念：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牽連！」

《分骨肉》對應燈謎的謎底「風箏」，說的是誰的宿命呢？這是象徵遠嫁他鄉的探春的讖語。

燈謎二：

南面而望，北面而朝。像憂亦憂，像喜亦喜。

——打一用物

這用物的燈謎看似簡單，實際上又寓意深奧。看它說「南面而望，北面而朝」，明明是在南，可是卻又像在北；「像憂亦憂，像喜亦喜」。到底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謎底就是照像用的「鏡子」。

「南面而望，北面而朝」，暗寓主人翁是他世界中的主角，也暗寓他與所對面的世界「觀點」不一致。「像憂亦憂，像喜亦喜」，示現憂喜無常。賈寶玉出生在榮國府，含著「金湯匙」出世，榮華富貴命中帶來，賈府環捧的寶。然而，賈府衰敗，而他走上了出家的路，正是「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眼睜睜，把萬事全拋」，譜寫了起落跌宕的逼真人生。

曹雪芹這樣說：「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人生就似鏡花水月，是真是假，「由來同一夢，休笑世人癡」！作者一付菩薩心腸若隱若現，在真假無常之間，喚醒著世人的慧根。

燈謎三：

有眼無珠腹內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葉落分離別，恩愛夫妻不到冬。

——打一物

謎語用類比的形象影射紅樓中人，這個謎語就是個典型。謎底這一物「有眼無珠腹內空」摹狀其形貌，恰也形容了紅樓中一個女子表裏如一的質地，不是說女子是空心草包，她能詩能文，還能指點寶玉用唐詩典故改作詩句。「腹內空」是說她對人「空」無機心，對他人的心機也是渾然「不覺」。

荷花開在夏天，這一物的使用時節是在夏天；荷花比喻了女子的品貌端莊、肌骨瑩潤、不染污泥的姿質。「荷花出水喜相逢」指出影射的女子來賈府結緣。說緣份，結局又如何：「梧桐葉落分離別，恩愛夫妻不到冬。」指出雖然有夫妻緣份，但是結局並不能長相廝守。對謎底這一物來說，到了秋冬時就收藏不用了。謎底是「竹夫人」，影射的紅樓女子就是薛寶釵。

竹夫人又名竹女，竹膝、竹几，它是用竹篾編成或是用整株竹子雕成的抱枕，形狀中空，巧似「有眼無珠腹內空」。竹子的質地冰涼，中空可以透風，所以熱天裏抱著「竹夫人」睡覺能夠讓人涼爽好入眠，所以用「恩愛夫妻」來形容它和人的關係。然而一到秋天天涼，這夏天的恩物就被收置不用了。

賈寶玉出生時帶來的「通靈寶玉」上面鐫有篆文「莫失莫忘，仙壽恆昌」。薛寶釵的胸懷也一直掛著一塊晶瑩又燦爛的瓔珞金鎖，正面鑿刻「不離不棄」，反面鑿刻「芳齡永續」。寶玉看到了寶釵的金鎖，笑問：「姐姐，這八個字倒和我的是一對兒。」說出兩人「八字」是一對的。寶釵懷金，寶玉含玉，金玉良緣命中一對。

清·孫溫繪《紅樓夢》插圖：結婚。（公有領域）圖

薛寶釵許了賈寶玉終身「不離不棄」；然而，在賈寶玉這一方，他半途離家出走了。賈寶玉醒悟了身上通靈寶玉雋記的「莫失莫忘，仙壽恆昌」的仙緣，他走出了世俗的婚姻，去修煉歸真。寶釵懷金鎖，譬喻其生命有如金的質地。然而，自己固然不離不棄，結髮夫君賈寶玉卻捨家出走，寶釵的人生怎得「芳齡永續」？人世間道理要反著悟才能得。世人都想圓滿幸福，都想遠離殘缺、磨難；然而要不能耐得生別離的磨難，榮華轉蕭索的苦果，生命怎得淬煉昇華？怎能不畏寒霜永續芳齡？賈寶玉離俗而去，也留下了薛寶釵的人生功課了。

燈謎四：

朝罷誰攜兩袖煙？琴邊衾裏無兩緣。曉籌[1] 不用雞人報，五更無煩侍女添。

焦首朝朝還暮暮，煎心日日復年年。光陰荏苒須當惜，風月陰晴任變遷。

——打一物

謎底一物一到早晨，僅剩下輕煙。寓含意榮華落盡，富貴一無所藉，只剩追憶。

它是發煙的香，但它既不是彈琴時焚的琴邊香，也不是薰被用的熏香。朝朝暮暮都用得到，日日復年年都用得到。有了它就能知道夜裏的時間，不用宮中「雞人」來報曉，也不用侍女在五更時把水添到銅壺更漏裏。用它的時候，從頭點去，從外直燒到中心去。

它和光陰有關係，時光荏苒任它去、風月陰晴不隨遷。但是，它自己也一去不復還！生命中的分分秒秒對它來說都是很珍貴的！這一物，今天的人已經不用了，它是夜裏點來計時的「更香」。「更香」是古人特製的一種報更用的香，根據香燃點後的長度來推算時間。

這「更香」字帶雙關，隱喻其人在精神世界更高於常人，不食人間煙火。謎語中的「兩無緣」、「焦首煎心」是形容天上絳珠草化生「用眼淚來報恩」的林黛玉對賈寶玉的感情，朝朝暮暮、年復一年都處在煎熬之中，終究是「兩無緣」的結局。

燈謎五：

天運無功理不窮，有功無運也難逢。因何鎮日紛紛亂，因為陰陽數不通。

——打一物

這謎語是一實用物品，謎面可真玄，讓人霧裏看花。甚麼物品可用來「運算」，用的時候總是亂紛紛？又展現陰陽數不通的現象？要說出謎底是「算盤」來就容易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