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牆倒塌之前,每當有人問:兩德統一有希望嗎?無論東德人還是西德人,大部份都會嘆氣道:我此生應該看不到這一天了。然而世事難料,沒過多久歷史迎來巨變。太多的意料之外,成就一個個奇蹟,如今再度回放這段歷史,仍然讓人熱血沸騰。

東德特務機構大樓成為紀念館

柏林的冬天寒風凜冽,利希滕貝格區(Lichtenberg)大樓裏的人們卻忙得滿頭大汗。焚燒爐全力開動仍嫌太慢,碎紙機也負荷過度,所有能找到的人手都被召集起來用最原始的方式撕毀文件,或者用臉盆直接在辦公室裏焚燒檔案。

這裏就是東德特務機構史塔西(Stasi)的柏林總部。1990年1月15日,公民抗議者佔領了大樓,救下16,000大袋撕碎的材料。監控民眾40年,史塔西文件堆積如山,檔案櫃綿延110公里,還有140萬張圖片、16.9萬份錄像錄音帶。

兩德統一後,這裏成為紀念館和博物館,通過各種展覽、出版物和歷史見證者的演講等活動,提醒人們記住這段災難性的歷史。推倒柏林牆30周年之際,我們來到大樓庭院,參觀露天展覽,在650多張圖片、文獻前駐足,腦中浮現出那個風起雲湧的年代。

為紀念三十年前的萊比錫抗議活動,原史塔西大樓改建的博物館前絡繹不絕的遊人參觀歷史圖片和資料。(Robert-Havemann-Gesellschaft/Rolf Walter)
為紀念三十年前的萊比錫抗議活動,原史塔西大樓改建的博物館前絡繹不絕的遊人參觀歷史圖片和資料。(Robert-Havemann-Gesellschaft/Rolf Walter)

逃!逃!逃! 突破暴政圈禁

自從東西德分而治之以來,東德人就沒停下逃離的腳步。截至1961年柏林牆建立之前,陸續有近350萬人逃出東德,幾乎佔東德總人口的六分之一。

柏林牆建立之後,人們逃離的願望更加迫切。硬闖柏林牆、跳樓、游泳、挖地道,甚至自製熱氣球、潛水艇逃亡。總之,人們想盡一切辦法,上天入地只為逃出極權暴政。

時間來到1989年,歷史出現了轉機。5月2日,匈牙利政府宣佈拆除通往西歐的邊境設施。同年6月,匈牙利和奧地利兩國外交部長,面對媒體和公眾,象徵性地剪開了兩國邊境的鐵絲網。

匈牙利的舉動,讓東德人看到了逃離的希望。那一年夏天,東德政府忙著準備10月的40周年國慶大典,而老百姓則趁度假季湧向匈牙利,伺機逃往西德。布達佩斯的西德大使館前經常聚集著上千東德人申報難民,到了8月中旬,由於人數太多,不得不暫時關門。

為紀念三十年前的萊比錫抗議活動,原史塔西大樓改建的博物館前絡繹不絕的遊人參觀歷史圖片和資料。(Robert-Havemann-Gesellschaft/Sergej Horovitz)
為紀念三十年前的萊比錫抗議活動,原史塔西大樓改建的博物館前絡繹不絕的遊人參觀歷史圖片和資料。(Robert-Havemann-Gesellschaft/Sergej Horovitz)

為紀念三十年前的萊比錫抗議活動,原史塔西大樓改建的博物館前絡繹不絕的遊人參觀歷史圖片和資料。(Robert-Havemann-Gesellschaft/Sergej Horovitz)
為紀念三十年前的萊比錫抗議活動,原史塔西大樓改建的博物館前絡繹不絕的遊人參觀歷史圖片和資料。(Robert-Havemann-Gesellschaft/Sergej Horovitz)

「泛歐野餐」 撕裂東歐鐵幕

就在此時,人們得到一個消息,匈牙利共產黨和另外兩個黨派將聯合舉辦一個野餐會,地點選在奧地利境內的聖瑪格利特市,時間是8月19日和20日的周末。

為此匈牙利方面將在19日下午3點開始,打開小城肖普朗(Sopron)通往聖瑪格利特的邊境長達三小時,允許匈牙利人在這個時間段內到鄰國參加野餐活動,名叫「泛歐野餐」。

8月19日下午3點不到,肖普朗的邊境上早已擠滿了人,大部份都是以度假名義來此的東德人。他們把車停在路邊,甚麼行李也沒帶,只提著少量的食物,就拖家帶口的衝向邊境鐵絲網。他們目的明確:進入奧地利,然後到西德,再也不回東德了。

還沒等匈牙利的警察完全打開邊界的水泥柵欄,男女老少的人潮就把邊境上的鐵絲網衝開了一個口子。路邊的小車排起了長龍,沒有人還惦記著它們和車中的行李,甚麼都不要了,只要早一點踏上鐵絲網另一側自由的土地。

攝影鏡頭為當年的人潮留下了永久的定格:人們摩肩接踵地從開了口的狹窄的邊境柵欄通過,黑白照片的右側,人群把兩個身穿白色制服的匈牙利警察擠到了鐵絲網前,但他們無動於衷,低著頭往地上看,對人潮視而不見,嘴角似乎還漏著竊笑。

兩名警察中的前面那個叫貝拉(Arpad Bella),是當時的值班警官,帶著手下五名警察正當班。只因為他的一句命令「不許開槍」,600多名東德人得以成功逃往西德,東歐鐵幕由此被撕開,在隨後的幾個月內被完全撕裂。

藉著「泛歐野餐」來到奧地利的東德人很快在維也納的西德大使館拿到了簽證,轉往西德定居。越來越多的東德人來到匈牙利尋找通往自由之路。

三周後,9月11日夜間,匈牙利拆除了通往奧地利的所有路障,僅在此後的10天內,就有1萬8千多名東德人從這裏進入奧地利,再逃往西德。到柏林牆倒塌時,這個數字超過5萬。

點起燭光祈禱 永不放棄希望

當時東德的萊比錫市中心,聖尼古拉教堂(St.Nikolaikirche)裏燭光搖曳,成雙成對的巴底農神廟式巨柱,頂著一叢叢覆蓋著天花板的椰樹冠,矗立在大廳中間,如同兩隊天使,居高臨下撐起美麗的綠色大傘。

又是一個周一,富勒爾(Christian Fuehrer)牧師已經準備就緒,開始主持周一的「和平祈禱」。這樣的祈禱開始於1982年,那時東西方冷戰進入了激烈的軍備競賽年代。

處於冷戰前線的東德人和西德人一樣惶惶不安。「德國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莫非我們還要再經歷一次?」帶著這樣的問題,一群年輕人來到聖尼古拉教堂,在他們的要求下,教堂的牧師們決定為這些年輕人舉辦一場定期的活動來祈禱和平。

富勒爾牧師擔任了每周一下午5點舉辦的這場「和平祈禱」的主持人。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參加「和平祈禱」的人越來越少,最少的一次只有6個人。

那天,一位婦女對富勒爾說:「牧師先生,您可千萬不要取消和平祈禱,如果連祈禱的機會都沒有,我們就徹底失去了希望。」

自此後,聖尼古拉教堂周一的燭光祈禱雷打不動,不論人數多寡、不管功效有無,每周堅持,每月堅持,寒暑不斷,風雨無阻。

漆黑暗夜中 人們找到心靈避難所

到1986年,一批申請了「長期出境許可」的人來到萊比錫尼古拉教堂尋求幫助。當時,東德有幾十萬人申請永久出境。在東德當局的眼中,這個舉動就意味著徹底背叛,申請出境者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壓。富勒爾牧師為他們在教堂舉辦了活動,沒想到這使得「和平祈禱」日益興旺。

1988年2月,富勒爾邀請了50名遞交永久出境的東德人到教堂進行討論。出乎意料,實際參與的人數竟超過十倍。牧師以「生活與留駐東德」為題的演講,深受關注,討論氣氛空前熱烈。

這次活動意義重大,自由的渴望附著於一紙離境申請,變為具體的期待,這期待竟在教會獲得了尊重、理解、同情和支持。於是,等待離境的人成了和平祈禱的中堅力量。

此後,聖尼古拉教堂像磁石一樣,開始持續吸引社會各界人士。除了和平祈禱,人們在那裏討論各類被禁的話題,從旅行自由到生態環境,從拒服兵役到軍事化教育等。教堂成了東德唯一暢所欲言之地,成了被奴役的人們的心靈避難所。

與之同時,聖尼古拉教堂也成為東德當局的眼中釘,富勒爾更是被嚴密監視。有一次,他和妻子在暗處觀察,發現撬門進入他家的秘密警察多達28名。

富勒爾不得不用盡全力適應這種生活。直至在一個星期一,秘密警察破門而入,中斷祈禱,帶走他,把他扔在20哩以外的曠野。冰天雪地,寒徹骨髓,四顧茫然,黑暗鋪天蓋地。他掙扎起身,趔趄前行,獨自摸回到人間。

信仰不就範於現實!儘管蠟炬成灰,燭光仍可再度燃起,周一的祈禱如常進行。

10月9日 以訣別之心走上街頭

東德當局毫不示弱,從1989年5月8日那個周一開始,通往教堂的所有車道全都遭到封鎖。即使如此,前往教堂的人數仍然持續增加,2,000個座位都不夠用了。富勒爾牧師決定,從9月開始,增加一個項目:「周一遊行」。

消息傳遍全城。日曆剛翻到9月的第一天,富勒爾和他的教會執事們就被召集到市政大廳,要求絕對禁止這項活動。神職人員們堅決不服從,教會的活動外人無權干涉,這是自古以來的傳統。

10月9日,不足半小時,遊行人數已增加到7萬。人們挽手並肩,以漫步的速度繼續向前湧動,口號逐漸變成「我們就是人民」(Wir sind das Volk)。(Robert-Havemann-Gesellschaft/Rolf Walter)
10月9日,不足半小時,遊行人數已增加到7萬。人們挽手並肩,以漫步的速度繼續向前湧動,口號逐漸變成「我們就是人民」(Wir sind das Volk)。(Robert-Havemann-Gesellschaft/Rolf Walter)

9月4日晚上6點,上千名參與者和平祈禱完畢,打開教堂沉重的大門。世界各地的記者們蜂擁而上,始料不及。

原來就在同一天,萊比錫有一個展會,外國記者因此得到許可證,齊聚萊比錫。他們真正關心的並非展會,而是教堂活動。平時拿不到許可,如今天賜良機,他們把萊比錫遊行的消息傳到了全世界。

警察開始採取各種方式阻撓周一遊行。警犬被放入隊伍,人群遭到毆打,隊伍被驅散,孕婦被扯住頭髮拖進警車,一名西德攝影記者在萊比錫胡同被毆……騷擾越演越烈,然而遊行人數持續上升,接下來10月2日周一的遊行,人數翻倍到1萬5千人。

10月7日,東德政權迎來40周年慶典,浩大的閱兵式照常舉行。當權者仍在叫囂,柏林牆要繼續存在50年、100年。

兩天後,東德政府國慶喧囂的餘音中,日子又劃出一個星期一:10月9日到來。

萊比錫各處佈滿軍人和警察,殺氣升起,空前的恐怖氣氛籠罩這座古老的城市。3個月前,中共血腥鎮壓北京學生民主運動,東德當局很可能照搬臭名昭著的「中共模式」。

不過人們清楚,自由要自己爭取,永遠不能指望極權統治者開恩。人們安排好家裏,一些夫妻或父母分工一人留守家中照顧老弱病殘,一些出行者甚至留下了遺囑。

那天全城四個教堂同時舉行祈禱,所有教堂全部飽和。祈禱完畢,教堂門一開,大家驚呆了,外面的人群密密麻麻,早已在靜候裏面和平祈禱的人們。祈禱者們默默走出教堂,走進人群。

人們手持蠟燭,用雙手護著燭光不被風吹滅。誰也騰不出手來拿石頭或棒子。一看就知道,這些人拒絕暴力。那一天的遊行場面浩大,卻標語極少,口號聲也不多,人們在沉默中緩緩向前湧動。

不斷有人群加入行進中的人流,人群迅速膨脹。隊伍緩慢前行,燭光被擴展中的人群稀釋,如同分佈在曠野的螢火,顯得更加明亮。

不足半小時,遊行人數已增加到7萬。人們挽手並肩,以漫步的速度繼續向前湧動,口號逐漸變成「我們就是人民」(Wir sind das Volk)。

這是秋季的夜空,深邃高闊,燭火對應星光,人性仰視神性,燦爛與共。

萊比錫軍警與柏林當局一次又一次的緊急通話,商討對策。最後,「絕對不能出現流血大屠殺」的意見佔了上風。其實,軍警已準備好對付一切,唯一沒有防備的就是蠟燭和祈禱。

不相信奇蹟的人 就不是現實主義者

儘管東德當局嚴密封鎖消息,萊比錫大遊行,共產黨向示威者讓步的消息還是迅速傳遍全球,也傳遍整個東德。人們立刻明白,東德已不再是東德。

隨後各地民眾抗議活動一浪高過一浪:11月初,政治局下台,11月4日,柏林亞歷山大廣場舉行大遊行,規模空前,但這是獲得許可的遊行。人們不用再害怕被打、被抓。萊比錫的遊行已經改變了歷史。

1989年11月9日,柏林牆轟然倒塌,一個貌似強大的政權就像像劣質豆腐渣工程一樣突然分崩離析。

大紀元記者曾經採訪富勒爾牧師,像這樣的和平變革需要具備哪些條件?富勒爾說:「一個是像教會那樣的可以暢所欲言的空間,第二是牢記非暴力的原則,因為暴力馬上會喚醒新的暴力。再者,民眾光有勇氣是不夠的,因為勇氣會很快消失。人們需要的是一種能夠不斷更新的力量,這種力量就是信仰。」

一位猶太哲學家古里安(Ben Gurion)曾經說過:「不相信奇蹟的人,就不是一個現實主義者。」回顧歷史的一幕一幕,無不驗證著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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