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說,燒好的瓷器要搬到靠碼頭的長竹筏上,然後划過一段小河,送到大河裏,來來回回要好幾十趟,總要三、四個白天連著夜晚才能搬上大船。 文/王金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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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趁著等待開窯時刻,父親帶我登上了南城門後方小山,他說:「咱坊裏每年年尾燒瓷器,這窯燒總要個把月。」
我們站在山頂,父親望著前面整齊的市街:「那是咱景德鎮。」然後轉向右邊,指著遠處悠悠地說:「有條小河流過城郊,那就是河岸的碼頭。」
父親說,燒好的瓷器要搬到靠碼頭的長竹筏上,然後划過一段小河,送到大河裏,來來回回要好幾十趟,總要三、四個白天連著夜晚才能搬上大船。
船上、竹筏上還要有人看管,流程中都得要細細心心。父親說,這是一個重要的過程。
他將視線收回來:「一年裏,燒好的瓷器總有個千來件吧!往年都裝了兩條大帆船,運往北方大城市,咱如意瓷坊早有了口碑了。」
聽著有趣了就問父親:「船上要許多人照管吧!我真想去。」
「每年都是孟師傅帶著十幾個師傅護運瓷器,都是順順暢暢的。」父親看著我,酸酸地說:「孩子,多玩幾年再說吧!」
我只能想像著,航行時船兒在浪裏飄盪、船帆在風裏飛揚的好樣兒了。到現在,一次也沒上過船,似乎也沒有機會了。
8
我雖然沒上過運瓷的大帆船,可現在卻攀上了峰嶺山頂,尋到了瓷土。看著腳邊潔白的瓷土。我收起地圖,蹲下來欣喜地抓起一把瓷土,輕輕搓揉著,粉末從指間飄落,一時,想起父親說的:「就是白白的,沒一點兒顏色。」
我興奮地站起來環視四周,遠處是翠綠的連綿山峰,前面有一條小徑蜿蜒而去,然後隱入荒草裏。
雖然這裏離景德鎮越遠了,可還看得出模糊的市街,前邊腳下的村莊反而清晰了,那可不是留德莊嗎!
望著廣闊的藍天,山上的風陣陣吹來,讓我想起藏著古瓷器的大嬸,想起簷下掛著的白瓷宮燈,黃色燈火是否仍在風裏搖曳。
蹲了下來,讓手指鑽進瓷土裏,涼涼滑滑的感覺沁透胸懷,一時,心裏升起尋著了寶的興奮。這時,指頭感覺碰著了硬硬的東西,小心翼翼地從土裏拿了出來,低下頭仔細瞧時,發現是一塊破瓷片兒,旁邊還埋了一堆,都是破了、裂了的瓷片。
我將瓷片的土灰塵垢抹乾淨了,漸漸呈現出焦黃色澤,仔細瞧那瓷片剖面卻仍潔白無瑕。手指珍惜地在瓷片上摩挲著,感覺有線條紋路,拿近瞧時,原來鐫了字兒,那字體像蚯蚓般溜來溜去,還好我認得一個字兒,是「景」字,另一個被削去了一邊,只留下半個字,讀書識字的人定能辨出字兒來,我只能猜想,是個「德」字吧!
我拿起那塊涼涼的瓷片,放進口袋裏,思索片刻,又放回了土裏,將地面也填平了。站起來,放下身上的包包,遙望景德鎮市街,忽然想起父親說的:「瓷器這條路,遠呢!」
現在我才領悟,父親這話沒有白說。
望著遠處的景德鎮,黃昏已將迷濛的市街鋪上了一層琥珀金黃,那是從遠古鋪來的顏色。此時,眼前又出現瓷片上彎彎曲曲的文字,或許在遙遠的歲月裏,這裏也有過一個製作瓷器的叫「景德」的城鎮。
可是已找不到父親去問了,卻想著山下留德莊那位大嬸來了,想著,去吃一碗大米飯,想在月光下,靜靜聽著輕敲瓷碗的清亮聲音,那從久遠的泥土裏傳來的聲音。◇(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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