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四的秋天,我終究不得不面對現實,必須鼓起勇氣去挑戰自己心中的第一志願,儘管錄取的希望相當渺茫。
記得過了秋分不久,東京罕見地出現一大群紅蜻蜓從西北邊飛了過來,或在空中盤旋,或於電線和圍牆上稍事歇息。我走上二樓的陽台,近距離觀看停站在曬衣竿與扶手上的紅蜻蜓。牠的翅膀精巧宛如透光的金屬薄片,身軀暗紅,一雙複眼晶瑩發亮。不到三十分鐘,這群只能是上天創造的物種便翩然而去。那是一個天高氣爽,沒有風的日子。
目送紅蜻蜓離開後,我回到自己房裏的桌前,寫了一封求職函給村井設計事務所,措辭禮貌,但儘量簡單扼要。信封裏附上我那時尚未完成的畢業論文,主題是為與使用輪椅的家庭成員共同生活的小型住宅設計案。
那封信落到郵筒底時發出的聲響,如今依然清晰可聞。
一個星期左右,我接到了自稱行政經理的井口博先生來電,告知目前事務所不缺人,不過可以與老師短暫會晤。
到了那一天,我按照事先在地圖上查好的地點,依約前往位於北青山的事務所拜會。我到一棟爬滿長春籐的三層水泥建築的二樓,在一間朝北而光線較暗的所長室裏和老師談話。
「你就是阪西徹吧。」
這是老師開口的第一句話。他的嗓音比想像中來得低沉。採光窗位於我的左手邊,從拉窗映入的陽光和煦地映在老師的右頰上。他的身形結實,態度莊重,嚴肅的神情不帶有絲毫神經質。稜線分明的下顎,像極了篤實的工匠。老師的語調和緩,但表情豐富,時而略顯思索、時而露出笑臉回應我的話語。從來沒有任何人如此認真聽我講話。
「府上有哪位坐輪椅嗎?」老師問道。
「沒有。」
「那麼,怎會想到要設計一間適合輪椅生活的房子呢?」
「因為我想知道,當一台輪椅進入家中之後,對房屋內部空間的整體比例會產生甚麼樣的影響。」
老師輕輕點了頭,視線望向平面圖,繼續提問:
「你覺得在設計住宅時,哪一個階段最辛苦?」
我看著老師手中那張我設計的平面圖,思忖了半晌,這才回答:
「最辛苦的應該是不得不在有限的空間裏,創造新的空間出來,而且這個過程無法藉由乘法或加法達到目的。住宅設計最常用到的,幾乎都是除法和減法。」
老師不作聲,點點頭,注視著我,「你擅長這種除法和減法嗎?」
「稱不上擅長,但還算拿手。」
「你覺得甚麼建築物是用乘法或加法的方式建造的?」
「我想,高樓集合住宅應該用了一些這類技巧吧。」
結束了和老師的談話,我頂著一顆熱烘烘的腦袋瓜,從同一樓層的設計室旁邊離開。大家都默默工作,沒有任何人抬起頭來看我一眼。老舊的木桌、白色的牆壁,以及木料的地板,這些彷彿都和老師的相貌與聲音格外相襯。
幾天後,井口先生打電話通知我獲得了試用的機會。也許是我多心,井口先生的語氣似乎帶有一絲驚訝與意外。這也難怪,因為已經有非常多擁有五年、甚至十年經驗的一級建築師,都向事務所遞送了履歷。
我得知自己獲得錄取以後,頓時茫然不知所措。隔天去到事務所,老師的神情和那天面談時一樣,直視著我的眼睛,給了勉勵:「待在這裏的期間,一定要努力學習,做出一番好成績。」(待續)◇
——節錄自《在火山下》/時報文化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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