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作家指導一個勤奮寫作的文學青年說:「你的毛病是:只著意去『敘述』情節概貌,而不善於『描寫』情節進展中的每一個『瞬間真象』,或眾多的『片刻詳情』。所以,作品總是寫得不生動。你目前應該多練習寫『瞬間真象』和『片刻詳情』。」後來,這個青年虛心遵循教誨,勤寫「片刻詳情」,果然文筆大進。

作家的話很有道理。我們在春天到花園裏,可以見到各種花樹,它們枝幹挺秀,花葉芳菲,令人悅目賞心,流連忘返。可是在冬天,你再去看看,花樹繁英盡謝,僅剩下光禿禿的枝幹,你就感到索然無味了。文藝創作也是這樣。要想使作品賞心悅目,愛不釋手,那就得使作品既「枝幹挺秀」,又「花葉芳菲」了。

這裏所謂「枝幹」,是指作品的故事情節,間架結構。所謂「花葉」,是指作品的各種具體描寫,如景物環境,思想心理,語言性格,細節「閒筆」等等。一篇作品,既要把情節結構安排勻稱恰當,疏密得體,弛張有致,做到「枝幹挺秀」;又要具體生動,血肉豐滿,做到「花葉芳菲」。才會形神兼備,引人入勝。

初步文苑的作者,寫作時比較注意大的間架結構,容易忽視了生活中的小道具、小零件、小情節和細節。寫作時,急於把「情節概貌」一口氣寫出來,卻忘了故事情節發展中的每一個「瞬間真象」,或眾多的「片刻詳情」。這就好比:只保留下禿枝孤幹,刪除了蔥蘢嫵媚的花葉。那就難免使人感到索然了。

優秀的文藝作品,都是「枝幹挺秀」,並且「花葉芳菲」的。用那位作家的語彙來說,就是既有「情節概貌」,又有「片刻詳情」。

請看《三國演義》中,劉琦向孔明求計時,那「片刻」間的詳情描寫:

劉琦邀孔明入後堂,茶罷,琦曰:「琦不見容於繼母,幸先生一言相救。」孔明曰:「亮客寄於此,豈敢與人骨肉之事。倘有漏洩,為害不淺。」說罷,起身告辭。琦曰:「既承光顧,安敢慢別。」乃挽留孔明入密室共飲。飲酒之間,琦又曰:「繼母不見容,乞先生一言救我。」孔明曰;「此非亮所敢謀也。」言罷,又欲辭去。琦曰:「先生不言則已,何便欲去?」孔明乃復座。琦曰:「琦有一古書,請先生一觀。」乃引孔明登一小樓。孔明曰:「書在何處?」琦泣拜曰:「繼母不見容,琦命在旦夕,先生忍無一言相救乎?」孔明作色而起,便欲下樓,只見樓梯已撤去。琦告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出君之口,入琦之耳:可以賜教矣。」孔明曰:「疏不間親,亮何能為公子謀?」琦曰:「先生終不幸教琦乎?琦命固不保矣,請即死於先生之前!」乃擎劍欲自刎。孔明止之曰:「已有良策。」……

上述內容,假如概述為:「劉琦不見容於後母,求計於孔明;孔明再三推托,後見劉琦十分懇切,方纔替他設計。」寫小說如果僅僅使用這類語言,肯定不會具體生動。羅貫中深明此中奧秘,他寫了劉琦一次次求計,孔明一次次推托,劉琦再婉言相留,將孔明從後堂騙進密室,又騙至小樓,還撤掉梯子,最後又以自殺相逼,孔明這時方才表示願為設計。這樣便把劉琦的至誠至情,孔明的小心謹慎,都描繪得栩栩如生。而這正是「片刻」間的「詳情」。

技巧是從反映生活的過程中總結出來的,也只有當它準確深刻地反映了生活時,這種技巧才堪稱純熟。劉琦不見容於後母,「命在旦夕」,他必然千方百計地求孔明出以良策。孔明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他深知「疏不間親」的道理,也必然不輕易的以計授人。所以,羅貫中那樣寫,符合兩個人物的性格,符合生活的常情,是準確而又深刻的。

創作中,從大處著眼,在致力於謀篇佈局、構撰情節的同時,還要從小處著手,認真描寫那些足以展現生活情味、塑造人物性格的「片刻詳情」。只有這樣,方能創作出「枝幹挺秀,花葉芳菲」的優秀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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