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句人生】櫚庭多落葉 慨然知已秋

一年有四季，吾獨愛仲秋。蕭瑟秋風，落英繽紛、秋葉、秋雨、秋月、秋思……構成了這個季節絕美的風景，讓人感嘆、讓人陶醉。葉落清秋，秋葉如詩，最美的詩句莫過高士屈原在《九歌‧湘夫人》所寫的「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這兩句詩描繪了秋日洞庭之景色，其大意為：樹木輕搖啊！秋風初涼，洞庭起波啊！樹葉落降。詩中寫景如畫，彷彿是一幅秋風圖。千古以來，湘湖洞庭秋景如在目前，詩韻妙在以可見之水波、木葉，寫出不可見之嫋嫋秋風，寫風而富有畫意。

「櫚庭多落葉，慨然知已秋。」這兩句詩則出自於山水田園詩人陶淵明的〈酬劉柴桑〉。大意是說，當門庭前飄落了許多的樹葉之時，方才慨然嘆息，感覺秋天已經來臨了。原詩為：「窮居寡人用，時忘四運周。櫚庭多落葉，慨然知已秋。新葵鬱北牖，嘉穟養南疇。今我不為樂，知有來歲不？命室攜童弱，良日登遠遊。」這首詩儘管只有短小的10句，卻包容了他一生的思想與終生的追求。陶淵明不為外界物質所左右，他始終保持著恬淡的心態，樂於清貧、寧靜的生活。即使生命有限，只求把握住今天，在秋日帶著家人登高遠遊，隨遇而安。

嵐山賞楓紅

觀雲聽秋風

筆者曾周遊60餘國，說起秋天賞楓，美國的科羅拉多州、威斯康辛州和西雅圖，以及加拿大中部的班芙國立公園都是上乘之地。然而，如果談到美中之冠卻要獨數日本京都。筆者青年時代曾就讀於日本的京都大學，周末閒暇無事就騎自行車遊覽了京都市的667所寺廟。其中的禪林寺、東福寺、清水寺、金閣寺和仁和寺都是著名的賞楓之所在，首屈一指的則是京都嵐山。

每逢賞楓季節，在楓紅最盛的兩個星期內，成千上萬的日本國內外遊客都會前往京都，匯集嵐山賞楓。嵐山的楓葉之美，美在它的五彩繽紛、具有詩意畫景。最鮮紅的楓葉，猶如一團火，照亮了周圍的空間；少間黃色的楓葉夾雜在紅、綠葉之間，也為秋日的美景增添了一份風采；由於遠近高低層次不同，楓林會呈現出千姿百態，每一種姿態都是一幅美麗的畫卷。環繞嵐山的京都洛西自然公園，中途有四所建在高處的展望臺，並且設有遠端的望遠鏡，可以居高臨下，一覽漫山紅遍的秋色。嵐山的楓紅如詩如畫，尤其是在夕陽晚照下，楓葉流丹，層林如染，形如滿山雲錦，如爍彩霞，那幅嵐山楓葉的畫卷，實在令人陶醉！

如果步行在崎嶇的羊腸步道上，可以看到兩側的樹林之間有許多細小的溪流，還有許多小魚跳躍在石澗清水之中。由於密茂樹葉遮住陽光，有些樹幹上結滿了綠苔。然而，林間小道的空氣卻異常新鮮，偶爾會有小鳥凌空飛掠而過，那歡快的鳥啼令人賞心悅目。在這漫長的林間小道上緩步登上山頂，沿途領略到的山林風光勝似一場遠足旅行。順著林間小道一直向上望去，在白雲漂浮的地方有幾處山石砌成或柴木圍成的山間小屋。由於小屋建在地勢較高處，在屋旁的小桌上喝一杯咖啡，會感到置身於白雲繚繞之中，清新的空氣似乎就是宇宙和大自然提供給人類的能量，作一陣深呼吸之後，頓感到體力倍增。

落葉無聲傳秋韻

人生惜時早修行

如果把陶淵明的〈酬劉柴桑〉一詩翻譯成白話文，其意思是說：「居住在偏僻之地少有人來往，時常忘記周而復始的四季運行。當門庭前飄落了許多的樹葉時，方才慨然嘆息，感覺秋天已經來臨了。新設的葵菜在被搶下蓬勃生長，南田地裏的株穗顫悠飽滿。如今我若不及時欣賞秋景，明年此時誰知我還活在世上嗎？命內人快帶上家中幼童，把握好今天的好時光，咱們登高遠遊去吧！」

他隱居之地偏僻少人，置身於大自然之中，與自然界同呼吸，落葉這一自然現象就能提醒他四季的運轉。中國古人所崇尚的「天人合一」的思想在他的詩歌之中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因此，每當後人閱讀他的詩歌，總會為其中所散發出的悠然神韻所陶醉。

具有雄才大略的漢武帝劉徹也曾在〈秋風辭〉中寫道：「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詩景中展現的是秋高氣清，天上飄飛著幾團白雲，那一行行的大雁鳴叫著向南歸去，大地上樹葉凋落，草木枯黃，是深秋的時候了。超越時空，令人聯想到漢武帝眼中的秋景：陣陣秋風卸白雲而飛，岸邊的樹木已不復蔥鬱，大雁蒼鳴，緩緩掠過檣桅……然而紛紛飄墜的金色落葉，為秋日渲染了一幅斑斕的背景。這樣的美景，與唐朝劉禹錫的〈秋詞〉：「山明水淨夜來霜，數樹深紅出淺黃。試上高樓清入骨，豈如春色嗾人狂。」有異曲同工之妙。宋代詩人劉翰的〈立秋〉也描繪了由大自然所傳給人們的秋天氣息：「乳鴉啼散玉屏空，一枕新涼一扇風。睡起秋聲無覓處，落階梧葉月明中。」落葉傳秋韻，那落葉其實很美麗。落葉之美，美在樸實無華，美在默默無聞。

其實，人的一生多麼像那秋風中的落葉。當春天的嫩芽初發之時，不被眾人矚目，只能用淡淡的綠衣點綴著屬於自己的春天。無論經歷過多少痛苦與憂傷，生命中仍會擁有短暫而溫馨的快樂。夏天的枝茂葉盛雖然轟轟烈烈，卻總是好景不長，當華髮滿頭之日，就已經走入了人生的秋天。一旦秋季來臨，秋的氣息就無可阻擋地四處飄逸。然而，秋日的芬芳是平和的。當我在林蔭小路上踩著沙沙的落葉，心平氣和地行走之時，豁然感悟了造物主的慈悲心懷，那顆原本浮躁的心靈如同秋風中的落葉，悄然地落入大地的懷抱，那是一種無聲的解脫與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