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要寫的事,儘管已過了一星期,但我認為依然值得一記,以見證香港「由治及興」的實況。事緣朋友昨天傳我一條片,是2月20日商台《晴朗》直播,這次受訪者比較特別,是一名失聰人士,叫黃耀邦,洋名Jason,他是香港首個聾人舞團「森林樂(Fun Forest)」的團長兼編舞導師。

今年三月下旬,「森林樂」原定在柴灣青年廣場上演社區舞蹈黑盒劇場《共鳴舞曲》,正綵排得如火如荼之際,主辦者「香港青年藝術協會」竟突然通知Jason,表演因「製作安排上的變動」而必須取消。一眾舞者多月來的努力,頓時付之流水。

所謂「製作安排上的變動」,當然只是託詞。煞停表演的真正原因,就算主辦者避而不談,大家都心中有數。2019年,Jason曾在《願榮光歸香港》手語版MV中演出,也在民間記者會上做過手語翻譯,如今表演被無理叫停,很難不令人懷疑是政治打壓。

更值得留意的是,「森林樂」去年2月也曾在柴灣青年廣場演出《手舞觸動》,當時並未受阻,但今年卻突遭封殺,是否反映香港各行各業的「紅線」越畫越長,受影響的「一小撮人」將越來越多呢?

說回《晴朗》的訪談,撇開上述事件,光是這一集廣播本身,已值得寫入史冊了。主持人在節目中反覆強調,香港一向依法辦事,Jason若有犯法,就按法律程序處理,若沒犯法,就不應該用「閂後門、閂水喉」的手段去封殺他。主持人又質問舉報者良心何在。

記憶中,香港的電台節目甚少訪問聾人,因為聾人受訪,需要手語翻譯從旁協助,dead air較多,容易令聽眾失去耐性。大概是主持人也發覺效果不太理想,於是在節目下半部(注1,約26:00後)作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安排——Jason靠讀唇理解主持人的提問,然後自己直接開腔回答!

表演突遭煞停,主持人首先問Jason有何感受,Jason開口答:「覺得很遺憾和可惜。」問他有沒有官司在身,Jason說沒有,並強調「我冇做錯」。主持人問他,2019年究竟做過甚麼?他答:「做了一些手語翻譯,讓聾人知道發生甚麼事。」

Jason發音不算很清晰,但仍然可以辨別。當然,這裏的重點不是發音,而是他那份令人動容的堅持。據他所說,失聰的原因是三歲時發的一場高燒,之後聽力漸降,到六歲就完全聽不到聲音。他由大專開始學跳舞,更到美國深造,回港後,主要工作也是跳舞。現在忽然被人封殺,他大受打擊。

聽不到音樂,又如何跳舞呢?Jason說,聾人有自己的方式跳舞,例如看對方的動作、感受地板的震動(音響大聲的時候,地板會震),也會根據樂譜歌詞去數拍子。

主持人問,《共鳴舞曲》被取消,受影響的還有甚麼人?Jason表示,今次參與演出者還有聾人、健聽人士、自閉症患者、精神病康復者,連輪椅人士也有。Jason坦言,跟他們溝通並不容易,排舞也困難重重,但他看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潛能,希望「讓他們在舞台上發光發熱。」

Jason說他們為了演出,要用常人雙倍的時間練習,如今被人舉報,一切努力盡付東流,影響的不止他一個,而是整支團隊,人人都很氣憤,「這種事對健聽人士來說,已是打擊,對聾人的打擊就更大,因為他們的路已經難行,一直磕磕絆絆,要想方設法解決,現在又來一個打擊,生活實在不容易。我的藝術生涯是否要完結呢?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Jason知道前路難行,但強調「我要堅持,唔會放棄」。香港變成這樣,他也沒甚麼可說,「只希望大家記得我們,記得香港森林樂。」

想起耶穌一句話:「有耳的,聽吧!(Ὁ ἔχων ὦτα, ἀκουέτω!)」耶穌說這句話,不是質疑聽眾的耳力,而是要拷問他們的靈魂。沒有聽力是不幸,沒有良心是不仁。連聾人、自閉症、精神病康復者、輪椅人士都搞,那群丟了良心的畜牲(sorry,侮辱了其他動物)真不怕折墮?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文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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