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今年最偉大的成就，應該是成功炒熱了刀郎的《羅剎海市》，從而製造出「中華文化偉大復興」的假象。有說歌曲發布11天，全球播放次數就超過80億次（這個數字我無從查證，姑妄聽之吧），足可申請健力士世界紀錄大全。

此曲成功的一大因素，可能是歌詞費解，讓網民爭相詮釋，成功引發話題。不少人認為刀郎指桑罵槐，報復過往批評他的人，如那英、汪峰、楊坤及高曉松。更多的中國聽眾一廂情願相信，刀郎是諷刺當前中國黑白顛倒、小人得志的亂象，為人民發了聲，哈。

據《北京青年報》8月3日報道，7月20日（即刀郎發布專輯的第二天），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黨委理論學習中心組舉行專題學習會，刀郎也參加了集體學習。儘管這個官媒報道很快被刪，但毫無疑問，刀郎就是中共宣傳機器一部份，即使有甚麼諷刺，也決不會刺到黨的頭上。意淫他嘲笑習近平及其他共官的人，可以先回家睡一睡。

其實這首所謂「神曲」，除了掛上《聊齋志異》一個故事的名字，以及挪用了蒲松齡一點構思外，與原著精神面貌相差甚遠。蒲松齡筆下的主角馬驥，隨風飄流到顛倒美醜的羅剎國，那兒不以文章取士，而靠面孔升官——貌越醜則官越大（所以宰相有三個鼻孔，睫毛長得遮蔽眼睛，耳朵也長在後面），官位低的才有幾分似人。羅剎，顯然是影射中國那個人人恬不知恥的官場。

相貌俊俏的馬驥到了羅剎國，人人視他為怪物，直到他用黑炭塗面，唱靡靡之音來取悅王公貴冑，才得國王賞識，從此扶搖直上。但這種花面逢迎的鬼生活，儘管為馬驥帶來名利，終究乖違本性，於是他毅然放棄一切，乘船前往龍王的「海市」。

海市剛好是羅剎的反面，也象徵了蒲松齡理想中的烏托邦。在海市，馬驥可以本來面目示人，靠真才實學得龍王提拔，揚名立萬，更娶得貌美如花的公主龍女，享盡榮華富貴。但他懷念家中母親，最後還是選擇回歸故鄉——即作者身處的現實世界。

從以上故事梗概可知，蒲松齡《羅剎海市》是有多層次寓意的，不單諷刺「世情如鬼」的官場，也戳穿紅塵俗世的富貴，到頭來都是「海市蜃樓」的幻影，倒不如好好活在真實之中，珍惜至親，力踐孝義。但刀郎的《羅剎海市》只有羅剎，沒有海市，更沒有蒲松齡對理想的省思、對俗世價值的質疑。

充斥全首歌的，是一些連小聰明也談不上，只是裝模作樣的文字遊戲。例如「過七衝越焦海三寸的黃泥地」（七衝三焦四海是中醫指稱人體部位的術語）暗示排便，玩拆字用「馬戶」指驢（簡體字「馿」）、「又鳥」指雞（「鸡」），再堆砌幾個跟賣淫有關的字詞（「勾欄」、「叉杆兒」），翻來覆去，不外乎罵你在屎坑，你在雞竇，你是驢卻不知自己是驢，你是雞卻不知自己是雞，諸如此類。

這首被不少大陸人奉為「神作」的東西，儘管連屈穎妍也大讚「句句有出處有典故，你會驚訝一個音樂人的學識修養竟可以這麼高」，但抱歉，我聽了一分鐘已忍不住關掉。

如果蒲松齡知道這首腔拍恢詭，重重複複在唱「那馬戶不知道他是一頭驢，那又鳥不知道他是一隻雞」的歌，在某國居然膾炙人口，連官媒也在吹捧，還被盛讚為「發揚中華文化，增加修養及素質」，你猜，蒲先生會不會認為那兒正是羅剎國呢？◇（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

作者簡介

馮睎乾，作家，在多家媒體任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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