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睎乾：勿把「輿情」當「欺凌」

本來很難相信張婉婷導演會公開罵人「腦殘」，但看到公信力昭著的大公文匯網及星島也如此報道，我也沒理由不信。

自從《給十九歲的我》在2月初暫緩公映後，張大導久未露面，直到昨日才以評審身份，在香港仔出席「網絡清凌——向網絡欺凌說不短片製作比賽」頒獎禮，並上台發表她對網絡欺凌的意見。

據大公文匯所說，張婉婷稱很多人在不知不覺間成為欺凌者，有時自以為幫人出頭，伸張正義，加上匿名關係，言論變得愈來愈過份。她直言很難預防網絡欺凌，因大家都有言論自由，建議被欺凌者不要看網上言論，免得愈看愈傷心，最後說：

「我有朋友被網上欺凌，勸過他不要多看，但他沒有聽，結果要看心理醫生，我都知年輕人很難不上網，但腦殘的人就不要看，先退出江湖一段時間，避免影響心情。」（注1）

以上一段話，我初看以為是惡搞或寫錯，但翻查星島，用字一樣。張大導先表示，自己勸朋友勿看網上評論，相隔三句，話題不變，又說「腦殘的人就不要看」，然則張大導是否暗示朋友為「腦殘的人」呢？

【增補：有身在現場的讀者告知，張婉婷原話有講「老殘遊記」，意思是指「自己這類老人就不看，現在變了腦殘」。我翻查明報影片，張的原話是：「我知道年青人係唔可以唔睇嘅，因為佢哋活喺網絡世界吖嘛，即係『腦殘／老殘』嗰啲就唔好睇，奉勸所有『老殘遊記』就唔好睇。」】

張婉婷表面上談「網絡欺凌」，但我覺得有點借題發揮，似乎旨在回應外界早前對她的批評。人身攻擊張婉婷，我是反對的，但大多數網民對她及其團隊的意見，皆有理有據，這是「輿情」，不叫「欺凌」。

張大導給予朋友的「上網忠告」，跟林鄭月娥可謂「英雄所見略同」。去年林鄭仍在位時，不少中国網民批評香港抗疫不力，林鄭當時回應：「現時社交平台每日都有很多評論、揣測和謠言，我最佳的回應就是唔睇、唔聽、唔信，所以我不打算評論。」

腦殘的人該不該上網，我不敢說，但漠視大眾批評的，則肯定腦殘。英國政治家兼醫生David Owen曾發明「Hubris Syndrome（傲慢症候群）」一詞，批評政商界很多領袖人物，往往因權力過高，逐漸變得頭腦糊塗，覺得自己永遠是對的，由是拒絕任何批評。

然而社會總需要領導人物，他們該如何抵抗權力的迷湯呢？Owen指出，領袖要預防或治療「傲慢症候群」，必須具備常識和幽默感，言行要端正，對自己所掌握的權力，時該抱有懷疑甚至犬儒態度（看穿那是一種特權，會對很多人和事有重大影響），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有「傲慢症候群」的領袖，通常會因一時衝動，做些魯莽而破壞深遠的決定，從而摧毀團隊的一切工作成果。因此，不管該領袖是否認錯，事實勝於雄辯：傲慢的團隊永遠也是低效率的團隊。Owen的文章上網就有（注2），適合所有傲慢的領導看看——儘管他們多數腦殘到一個程度，以至察覺不到自己的傲慢。

注1：

https://t.ly/n9Cju

注2：

https://t.ly/i9V3p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文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