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想到,我又一次栽在江西手裏了。」深圳網民「四處竄訪的塵」日前在微信上恨恨地吐槽說。
怎麼回事呢?
原來,半年前,他從深圳去江西看朋友,結果因為深圳有疫情,在江西被拉走集中隔離。
所以這次他學乖了,「十一」長假自駕回家,回去的時候繞路走了長沙,回來的時候,因為長沙有了疫情,江西整個省內疫情為0,他和家人研究再三,覺得或許可以冒這個險,就在鷹潭停留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七點就開走。
他們儘可能把風險降到了最低。在家的幾天,每天都做核酸,到了鷹潭也做了落地核酸;在鷹潭的一晚上,選擇了無接觸的酒店式公寓,在網上訂了房間,房主把鑰匙放在大廈前台,他們自行去取,確保不接觸任何人。
沒想到,還是中招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他發現慘遭紅碼。那個時候他們已經在回深圳的路上了,所以也沒有管贛通碼的狀態。誰曾想,回到深圳以後,粵康碼收到外地推送,也紅了。
在假期的最後一天,早晨起來發現哪兒都去不了了,甚至核酸也做不了了(小區只有黃碼通道,按理說紅碼是集中隔離的),有點崩潰。但是為甚麼?他每天核酸,也沒路過高風險。
他和妻子開始瘋狂打電話。
他在國務院小程序上找到了鷹潭所有區和市裏的防疫電話,打過去全部忙音。打12345,接不通,一撥通就是掛機的聲音。他們在贛通碼的轉碼申請頁面,發了兩次核酸證明,行程卡,一天多了都沒有人處理。
他又給深圳社區打電話,問有沒有解決方法。深圳社區說,這顯示的是外地推送的紅碼,所以他們沒有權限解,只能找江西。哪怕在深圳做多次核酸,這個紅碼也解不了。
但是因為跟深圳社區報備了,可以不用隔離,並且申請上門做核酸。
「那如果江西十年不給我解,我就十年出不了門嗎?」他問。
他開始想像生活在一個一直紅碼的世界,感覺比逃犯也好不了多少。雖然跟社區報備了,在小區進出無礙,但是進不了任何公共場所,買不了東西,坐不了任何交通工具,在路上被查,發現是紅碼,很可能還會被拖走……
接下來的大半天時間,他和妻子甚麼都沒做,不斷打電話。江西的各種電話一直是忙音。他們又在網上找了酒店附近的社區電話,加了一個社區工作人員,給他發了他們所有的證明。
社區人員說自己已經在系統裏跟指揮部上報了。
他說指揮部有人嗎?我怎麼一直打電話打不通。
「有人啊」,對方說。「我已經都給你們報過了。」
但是之後依然是漫長的等待,也不知道等待的盡頭是甚麼。只能擱淺了所有的計劃,不吃飯了,不送狗洗澡了,不去醫院拿藥了,兩個人在家裏坐著乾等。
「你經歷過類似的無助嗎?一環扣著一環,所有的環都是死結。」網民「四處竄訪的塵」說。
每次電話響,他都急迫地去接,結果不是廣告就是江西其他各市、縣,贛州、定南等,不斷問他是否停留過,說捕捉到了他的信號,並且看到他是紅碼。他只能不斷重複,「我只是路過江西,我連高速都沒下,我現在在廣東。」
深圳社區也迅速安排了工作人員上門,讓他們簽署一個核酸同意書。他問來人是不是最近只忙核酸了,甚麼都不做?
「那當然不是」,社區工作人員說。「有的時候還要忙封樓。」
到了下午三點,他終於打通了鷹潭市的防控電話。他問怎麼解除紅碼,對方說,這是某個區給你的紅碼,你還得找區裏。他說區裏電話從來沒打通過,於是對方給了他另一個辦公室的號碼。
打了五六次以後,這個號碼終於通了。他彷彿在這個鬼市里,終於見到了一個活人。
他們把來龍去脈又重新講一遍。對方說,你讓社區開一個證明,說你在深圳不在江西,在網上上傳,這邊給你手動改。
他說你要保證立馬就能改啊。
「保證?」電話那邊的聲音連珠炮一般。「我是沒法兒給你保證甚麼,怎麼人人都要我保證……每天兩千條信息……」
「所以鷹潭每天給兩千個人紅碼,然後再審核,再一個個改?社區人員很累,基層很累,醫務也很累,但是這都是怎麼搞出來的呢?是誰把他們搞得這麼累的呢?」網民「四處竄訪的塵」問。
提交完成以後,不久,他的碼變綠了。但是妻子的一直沒有綠。無奈中,他又打了無數個電話過去問。另一個人接了電話,說,「哦,可能剛給你們改了一半,她就被叫去開會了。」
又等了兩個小時,估摸著開會結束了,他們又打電話過去催。之前的女人接的電話,他們催她趕緊修改。她問了他們的名字,嘴裏嘀咕著:「咦,我怎麼覺得這個名字很熟呢?」
……
驚魂甫定,他回頭望望,感覺自己折騰了一整天,甚麼也沒做,就改了兩個碼。
網民「四處竄訪的塵」說:「現在回想起來,江西這種嚴苛的管理還是有跡可循的。在鷹潭的一夜,出去買個飯,見到所有人都戴著口罩。
第二天早上,剛六點多,在夢裏就聽見由遠及近的喇叭聲,『起來做核酸!起來做核酸!』配著清晨的薄霧,有種賽博朋克的不真實感。在市區裏開,時不時就見到排著長隊的核酸點,和被圍欄攔住的居民區,裏面是隔離定點酒店。
欄杆外有一張告示,告知居民繞路而行,一個紅底的橫幅大大地寫著『最美逆行』幾個字。
到了高速口,又有一個告示牌,寫著為了防止疫情外溢,請大家非必要不出省。一個警察站在路口檢查身份證,問你是外地人還是本地人。外地人暢通無阻,不知道本地人要費怎樣的口舌。」
管控明顯升級的不止是江西。這次「十一」出行,網民「四處竄訪的塵」是回老家南京的。他們在南京兩天後,收到社區電話,問是不是從深圳來的,說管控升級了,哪怕是深圳低風險地區的,也需要在家裏隔離七天。他說那我們還不如走呢,社區說,走可以,需要簽一個聲明。於是被勒令一個小時內離開南京。
他們去鎮江呆了幾天。回深圳的時候,開車路過南京,過了一會兒社區又打電話了,說收到了你們的信號,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這是甚麼先進的逃犯追捕系統嗎?」網民「四處竄訪的塵」氣憤地質疑道。
其實,他們夫妻倆的遭遇已經是很輕微的了。這個「十一」長假,朋友圈充斥著各種逃亡和驚魂的經歷。
微信上有個涼山的博主寫,他只不過是出去吃碗麵,經過一個行人路上的管控區,就被拉走隔離了。跟他一起的,有快臨盆的孕婦,有出來給老婆買飯的男人,有老人和剛做完手術,需要拆線的人。
在隔離酒店,從七天,變成十四天;樓裏有的人來月經了買不到衛生巾,有的床上有個洞,有的餓到三點沒送餐。那個出來給老婆買飯的被拉走的,影片裏看到老婆生了,聽到小孩的哭聲,眼淚一下就流出來了。
網民「四處竄訪的塵」說,他認識的人也有為數眾多受到管制的。有在鳳凰被靜默的,有因為高速封鎖了,在長沙出不來的。有一個人,彈窗了回不了北京,所以從西安飛到煙台,落地被告知要拉走,所以又飛回西安……還有有家難回的,在外地旅遊時,被告知小區封鎖了,回家就出不來了。
這些日子對北京彈窗的吐槽也越發變多了。「十一」離開北京去旅遊的,就沒有一個回得來的,把12345和社區的電話都打爆了,也尋求不到解決方法,並且感覺解決方案很隨機。
網民「四處竄訪的塵」最後說:
「遭遇到這一切的時候,他們的話術永遠都是,『希望你配合。』大家都配合,大家也理解,工作人員也是肉眼可見地累。
但是這個權利是我們讓渡出去的。是我們本著體諒、本著善良的心情,放棄了原本屬於我的親情、時間、快樂。甚麼叫做非必要不離校,非必要不出省?奔喪是不是必要?結婚是不是必要?吃喝拉撒是不是必要?
並且,這個系統,這個流程是你們設計出來的,那怎麼可以連個糾錯的渠道都沒有?發現了誤會,只能一層層打報告,然後無邊地等待,甚至要被錯誤綁架?
在個人的層面,我只能以自身的經歷發出一個看起來地域黑的呼籲:最近沒事就不要去江西了。我相信去了鳳凰,去了三亞,去了呼和浩特,去了新疆,去了西雙版納等等無數個地方的人也會和我感同身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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