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轉來一位上海老人寫給睿達居委會轉新江灣城領導的信,簡述他在封城禁令之下,出門買藥的遭遇。

按規定兩小時必須回小區,步行時間不夠,只好騎共享單車,結果一上車就摔了一跤。他已經78歲,40年沒有騎車,還好沒有摔成重傷,又騎40分鐘才趕到藥店。藥店門外排近百人,還要掃「場所碼」,只好找保安求情,還出示他的軍官證、記者證和身份證,得到通融,排隊的人也通情達理,同意他插隊。

買了藥,老人含淚向隊伍裏的人鞠躬,轉頭又騎車飛奔回家,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到了門崗也已經超時。老人信中問:「回到家中,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兩小時外出規定是哪位父母官下的狠心?請問是關愛還是折騰?人民至上何在?生命至上何在?」

信末署地址姓名:「66弄7號1202楊德昌」,姓名之後還要括號註明:「中共黨員,光明日報駐海軍記者,榮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十次」。

整個過程沒甚麼特別,全城封控之下,比他更慘的多的是,特別之處是他要強調自己的身份。楊德昌是很普通的姓名,全中國可能有數十萬同名同姓者,重要的是,他是中共黨員,是光明日報駐海軍記者,又立過功,證明他是對革命有貢獻的人。

把自己的身份和貢獻註明在信末,有保護自己的意思,表示我是自己人,可以直說,不要找我麻煩;但也有抗議的意思,表示我有功於黨國,我對政策不滿,有權提出意見。

在「偉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一個普通公民向政府部門寫投訴信,有必要這麼講究,這麼瞻前顧後嗎?更何況,今日有上海網民向王劍先生節目爆料,說上海市委出面否認居委會是政府機關,以往居委會的政策都是他們自定,市委不負責任。

居委會若不是政府機關,為何上海市政府不一早宣布,卻利用這幫爪牙在兩個多月內胡作非為,魚肉百姓?現在疫情管控已到尾聲,居委會民憤太大,上海市政府趕緊與居委會割席,以後凡事居委會孭鑊,市政府又可居高臨下了。

這位楊德昌老先生,應該算是高級知識份子,他有軍人身份,又有記者身份,更有黨員身份,按理他應是對中共最忠貞的人了。一個中共的忠貞之士在政府無差別封控的政策下身受其害,其中苦楚唯有自知。他寫一封信吐吐苦水,質疑政策的必要性,有人會聽取他的意見嗎?當然不會有,即使他是中共黨員、有功於黨的老革命。

全上海會有多少像他這樣的退休幹部?恐怕以十萬計,除了小部份人的子女佔據一定的政府崗位,大部份人退休也就退休了,最多替子女謀一份有穩定收入的職業而已。中共九千萬黨員,個個退了休都要照顧,那在位的人還有甚麼著數?

上海封城期間,據報道在人大政協官員住宅區有特別供應,其餘不住在官方小區內的,也只好各自求生了,他們的遭遇與一般市民不會有太大差別。政府的管控措施基本上是無差別的,一旦有差別就顧不過來了,極少數照顧,大部份自生自滅。

這便是這位老革命今日碰到的新問題。一個沒有人性的政府,執政唯一出發點只是維護政權穩固,人民的禍福從未上心。當你碰上這麼一個政府,你在政府心目中就只是十四億之一,數字而已,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這樣嚴酷的現實,窮苦百姓要面對,革命的有功之臣也要面對,你在這個冷酷的專制巨靈腳下,牠踩到你時,牠也不會有特別感覺。

七十八歲的老人,對現今掌權的革命晚輩,還要恭而敬之地稱為「父母官」,我真替他羞恥與抱屈,他的戰功都餵狗去了?以他的資歷,他完全可以衝進居委會去,對那些他有份養起來的狗官和爪牙們,大喝一聲「混帳」!

先前上海一個老太太,與大白爭辯時脫口而出,說你們來抓我吧,我都準備好去坐牢了,這才像個做人的樣子。之前也有一個年輕人,回覆上門騷擾大白的威脅,說對不起,我們是最後一代了,那至少也是一種抗議的姿態。

簡單的道理是,不要以為養肥了一個專制獨裁的政權,有功就有償,聽話就安全,專制統治的無人性是無差別的,人人碰上都會倒霉,今日沒有倒霉,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另一個道理是,每次你都忍了,總有一天你會忍不下去,到那時,你已經沒有反抗的力氣了。七十八歲騎單車摔一跤還爬得起來,下一次摔一跤,可能就倒地不起了。

重要的不是你是否有功於黨國,重要的是你有份養起一隻巨靈,你就有份被牠反噬。◇(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本文略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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