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塞達卡(Joseph Sedacca)的孩子們都覺得,他們的父親不像個正常人。他們能看出來,父親的心理上有點問題。

約瑟夫1916年出生於土耳其,是個猶太人,二戰結束後來到美國。他總是一副疑神疑鬼的樣子,好像有人在威脅他。他說話嗓門很大,經常吼罵自己的小孩,他的外甥們從小就很怕他。

多年來,約瑟夫的故事經常是餐桌上的話題,例如他在納粹滅絕猶太人的集中營裏的經歷。「他在集中營裏幹過活嗎?」他們猜想,不用說,那一定很恐怖。

約瑟夫·塞達卡和家人在紐約皇后區的家中,照片拍攝於80年代中期:上排,從左到右,珍妮絲,約瑟夫的兒子大衛·約瑟夫,兒子阿爾伯特,珍妮絲的媽媽艾達(莎拉的妹妹),約瑟夫的太太莎拉;(下左)珍妮絲的先生艾德;(下右)大衛當時的太太艾薇特。(珍妮絲·克拉夫提供)
約瑟夫·塞達卡和家人在紐約皇后區的家中,照片拍攝於80年代中期:上排,從左到右,珍妮絲,約瑟夫的兒子大衛·約瑟夫,兒子阿爾伯特,珍妮絲的媽媽艾達(莎拉的妹妹),約瑟夫的太太莎拉;(下左)珍妮絲的先生艾德;(下右)大衛當時的太太艾薇特。(珍妮絲·克拉夫提供)

約瑟夫的外甥女珍妮絲·克拉夫(Janice Clough)記得她小時候看到姨父總是穿著長袖衣服。幾年後的一次家庭聚會上,當時約瑟夫穿的是短袖時,珍妮絲的小女兒看到他的前臂上刻著一排數字「112594」,感到十分好奇。

珍妮絲由此開始探尋姨父悲慘的過往經歷。

珍妮絲得知這是約瑟夫所說的「戰爭號碼」,多年來他對那場戰爭諱莫如深。直到60年代,他的孩子們都已經長大成人了。有一次他們讓他坐下,哄他多喝了點啤酒。他喝得醉熏熏,終於講出了自己過去得那段悲慘的遭遇。

每次開口他都會泣不成聲,孩子們安慰道:「爸,沒事了,我們以後再也不提這些了。」

左上)珍妮絲2021年2月接受《大紀元時報》在線專訪時講述約瑟夫的經歷。(右)約瑟夫和太太莎拉。(珍妮絲·克拉夫提供)
左上)珍妮絲2021年2月接受《大紀元時報》在線專訪時講述約瑟夫的經歷。(右)約瑟夫和太太莎拉。(珍妮絲·克拉夫提供)

珍妮絲最近接受《大紀元時報》採訪時說:「慢慢的一點一點的,他們從他口中聽到他的故事。而且只有在喝多了的情況下他才開口,平時連提都不提。」

約瑟夫很小的時候,父親死於一戰。隨後他和母親搬到到希臘薩洛尼卡(Salonika)的一個猶太生活區。他的母親後來改嫁一個有錢的雜貨商。二戰期間德軍佔領了這裏後,他們的生活區遭殃了。德軍沒收他們的財產充公,用火車將他們運到各個集中營,包括奧斯威辛和奧斯威辛-比克瑙 (Auschwitz-Birkenau)。

約瑟夫從此和母親、妹妹及侄女們分開了,以後再也沒有見過她們。

照片中囚犯們在位於波蘭的奧斯威辛-比克瑙集中營被分類,拍攝時間是1944年左右。(Shutterstock)
照片中囚犯們在位於波蘭的奧斯威辛-比克瑙集中營被分類,拍攝時間是1944年左右。(Shutterstock)

在集中營裏,約瑟夫的弟弟因營養不良死在他的懷裏,繼父也死在那裏。但是約瑟夫發誓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他認為,唯一可以蔑視他們的方式就是活下去,不被他們殺害。」珍妮絲說到,她之後一直專注於把姨夫的故事整理成文。

在集中營中,約瑟夫的意志經受了難以想像的考驗。

布痕瓦爾(Buchenwald)集中營的點名,拍攝時間大約是1938-1941年。(Shutterstock)
布痕瓦爾(Buchenwald)集中營的點名,拍攝時間大約是1938-1941年。(Shutterstock)

每個囚犯都分配了一份工作。約瑟夫的工作是為德國士兵理髮。他遭受了不少無緣無故殘酷地毆打,他的臉部份癱瘓,牙齒也掉了很多,以後連笑起來都怪怪的。珍妮絲說,那些毆打導致他終生嚴重的頭痛。珍妮絲在紐約約翰·傑伊高中(John Jay High School)擔任西班牙語老師,她的同事也在幫助她整理約瑟夫的經歷。

珍妮絲補充說:「那些德國士兵不給他們吃的,強迫他們長時間、高強度工作。他很會到處找食物:紅蘿蔔的根,馬鈴薯皮等等。有一次他口渴的太厲害,不得不喝馬尿。為了生存下去,他們會收集馬尿來解渴。」

奧斯維辛集中營的電網。(Erhan 191/Shutterstock)
奧斯維辛集中營的電網。(Erhan 191/Shutterstock)

集中營裏也關著些法國人,但他們的待遇比猶太人要好點,並且非常同情猶太人。法國人多次幫助約瑟夫逃脫危險。有一次,約瑟夫被叫到一個隊列裏站著,一個法國人告訴他必須離開那隊。約瑟夫是一個非常機靈敏捷的小伙子,他立刻排到另一條隊了,因此倖免被閹割的厄運。

珍妮絲說,法國人還負責運送囚犯的火車,並幫助約瑟夫逃離了集中營,逃脫了死亡。

戰爭接近尾聲時,隨著美軍和英軍的步步挺進,納粹試圖銷毀掉所有的犯罪證據。約瑟夫和其他囚犯被火車運往滅絕營。「他們打算把他們帶到另一種集中營,用毒氣殺死,然後埋在一個大墳坑裏。」珍妮絲說。

1945年4月15日被解放時,納粹德國貝爾森集中營裏成排的屍體,這只是地面上未被掩埋屍體的冰山一角。(Everett Collection/Shutterstock)
1945年4月15日被解放時,納粹德國貝爾森集中營裏成排的屍體,這只是地面上未被掩埋屍體的冰山一角。(Everett Collection/Shutterstock)

一個法國人提前告訴他:「半途你必須打開車門跳下去。我會騙他們說把門鎖好了,但我不會真的鎖上。我跟你說,你坐到終點站你就沒命了。」

為了防止猶太囚犯們逃走,他們被趕上火車前被迫脫光衣服。火車行進途中減速了。珍妮絲說:「約瑟夫擠到門口,和其他人一起把火車門拉開了——他們幫了他。」「就像法國人說的那樣,門沒有鎖。」

通往波蘭奧斯威辛-比克瑙集中營的鐵道入口。(CL-Medien/Shutterstock)
通往波蘭奧斯威辛-比克瑙集中營的鐵道入口。(CL-Medien/Shutterstock)

但是最後時刻,約瑟夫突然失去了跳車的勇氣。

然後,他感到有人在他後面推了一把。他從火車上掉了下來,順著一個山溝滾了下去。很多囚犯也都跳了車,德國士兵開始向他們開槍,打死了一些人。

約瑟夫赤身裸體,雖然外面很冷,但他活了下來。他用報紙和散落鐵道兩邊的垃圾來包裹身體取暖。

「他瑟縮在報紙和破爛兒堆裏等著。」 珍妮絲說,一名美國士兵發現他的時候,他體重只剩80磅了。「約瑟夫也不記得在那裏躺了多久,幾近昏迷。他極度飢餓,又嚴重脫水。後來美國士兵把他帶到卡車上,給他毯子和一些吃的。由於身體無法承受,他吃進去的又全都吐了出來。」

紀念大屠殺的解放紀念碑特寫,描繪了一名美國士兵抱著一個納粹死亡營倖存者,矗立於自由州立公園(Liberty State Park)。(Glynnis Jones/Shutterstock)
紀念大屠殺的解放紀念碑特寫,描繪了一名美國士兵抱著一個納粹死亡營倖存者,矗立於自由州立公園(Liberty State Park)。(Glynnis Jones/Shutterstock)

1945年左右,盟軍佔領了集中營並解救了倖存者。珍妮絲說,儘管德國人試圖銷毀集中營的所有證據,但是在他們大量的筆記中都記錄了這些罪惡,留給了後人。她說,在「奧斯威辛編年史」中,她姨父手臂上刻的數字作為倖存者的標誌記錄下來。

約瑟夫被送往醫院接受治療,他花了一年時間才康復。出院後,他因憤怒情緒問題被送進了精神病院,並被診斷為精神不穩定。「他接受了治療,然後出院。他可以有機會回到薩洛尼卡。」珍妮絲說,但是他拒絕回去,「因為那裏沒有他的親人了,所有人都不在了。」

幸運的是,紐約的許多猶太人正尋求資助大屠殺倖存者。約瑟夫住院期間收到了一封信,他可以去美國,那裏有個新家願意照顧他。他接受了這個邀請。

(左上)「奧斯維辛編年史」封面;(右上)「奧斯維辛編年史」其中的一頁顯示約瑟夫·塞達卡的「戰爭號碼」,表明他曾被關進集中營;(下)約瑟夫·塞達卡的美國入籍證書。(妮絲·克拉夫提供)
(左上)「奧斯維辛編年史」封面;(右上)「奧斯維辛編年史」其中的一頁顯示約瑟夫·塞達卡的「戰爭號碼」,表明他曾被關進集中營;(下)約瑟夫·塞達卡的美國入籍證書。(妮絲·克拉夫提供)

約瑟夫住到了資助人貝約夫婦(Mr. and Mrs. Beyo)位於布朗克斯(Bronx)的家裏,貝約夫婦就像父母一樣照顧他。約瑟夫遵循猶太傳統,通過媒人介紹認識了妻子(即珍妮絲的姨媽)莎拉·阿爾塔貝特(Sarah Altabet)。1951年,他們的長子本森(Benson)出生了。

多年以來,珍妮絲從表親那裏聽到了許多關於姨父的故事,其中就有約瑟夫偶遇一個當年在集中營認識的女難友的情景。當時約瑟夫和他的兒子們剛剛結束成人禮課程,準備到珍妮絲在布朗克斯的家裏來。

「我們當時都住在布朗克斯區。」珍妮絲說,在Grand Concourse大道上……有一個女人向他走了過來,「姨父停下了腳步,我的表兄弟看著他,他卻盯著這個女人。她和他面對面站著,然後抱在一起,相互偎依著哭了足足15分鐘。」

珍妮絲的表兄弟們都看呆了。

2014年11月,紐約布朗克斯的Grand Concourse大道街景。(quiggyt4/Shutterstock)
2014年11月,紐約布朗克斯的Grand Concourse大道街景。(quiggyt4/Shutterstock)

「然後他們放開對方,擦乾了眼睛,用西班牙語交流著。」珍妮絲說,「然後那個女的離開了,他則和我的表兄弟繼續往我家走。」當她的表兄弟問約瑟夫:「爸爸,那個人是誰?」他回答說,「那是我在戰爭中認識的一個女人。我們關在同一個集中營。」

住在紐約的時候,約瑟夫在聖巴拿巴(St. Barnabas)醫院找到了當理髮師的工作,為手術前的病人剃光頭髮。多年以來,他從德國那裏獲得了不少的賠償,珍妮絲也收集了很多的記錄。後來他有資格從瑞士銀行獲得一筆巨額賠款,但還沒來得及領取就去世了。

退休後,約瑟夫與妻子一起搬到佛羅里達州的勞德代爾堡(Fort Lauderdale),直到2001年過世,享年86歲。他有三個兒子:本森(Benson)、阿爾伯特(Albert)和大衛(David),如今也都已經六七十歲了。約瑟夫還有三個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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