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冬至是一個非常隆重的節日。《史記.封禪書》記載:「冬至日,禮天於南郊,迎長日之至。」帝王到了冬至這一天,要到南郊祭天,北郊祭地,朝會群臣與鄰國使節等。
古人有「冬至大如年」的說法,《後漢書.志.禮儀中》也記載:「冬至前後,君子安身靜體,百官絕事,不聽政,擇吉辰而後省事。」這時朝廷歇息,民間歇市。家家戶戶都像過年一樣的團聚,祭奠祖先與神明,拜訪親友,飲「節酒」,吃美食,慶佳節。
在這樣一個「安身靜體」的溫馨節日,古人還做些甚麼呢?從欣賞古時流傳下來的畫作中或可窺見一二。
日中測影
在二千多年前的春秋時代,古籍已有「日中測影」之說。冬至日,太陽運行到南迴歸線,對北半球來說,因為太陽斜射,所以日最短,夜最長。這時若立竿在地面,用線來測量日影,相較其它日子來說,日影當然最長,自有添線的必要。另外,冬至後,白日漸長,婦女從事女紅的時間也增加,因而有添線之說,以為象徵。
清乾隆時代的宮廷畫師金廷標畫的這幅《長至添線圖》,是畫壇上難得一見的以冬至為題材的畫作。當然,也可能因他是宮廷畫師,有關宮中的一切活動,宮廷畫師都有責任去畫,一方面是作文字之外的圖象紀實,一方面也是為宮廷活動增采。
畫面上我們可看見三位女士正在一個有假山礁岩的花園中測日影,一人站著持竿,兩人蹲著持線測量,其中一位抬起頭來似乎在和站立者商量或詢問著甚麼,三人的體態自然。畫家把三人互動的情況把握得恰到好處。在畫家特意營造出來的空間中,她們之間的對話彷彿只要我們伸手把音量開關扭開,就能穿過四周「百透千漏」而凝定不動的礁岩,傳向四方。
三位女士的衣著樸素清爽,乍見之下,好像只用了「白描」法,再仔細觀看,發現在衣褶的線條側邊,微微地施有淡墨,表面形成的明暗凹凸,有利於觀賞者對於立體感、逼真感的心理需求。至於假山礁岩,畫家是更著力去描繪。呈現出來的效果是相當威猛突兀,正好和三位女士的素淨悠然是完全的對比。
宋朝有位名畫家叫米芾,人稱米顛,他是山水畫皴法「米點皴」的創始者,相傳他覓石、賞石、鑑石、藏石,愛石成癖,玩石成癡。他綜合賞石經驗,把石頭分等級,提出「瘦、皺、漏、透」四個鑑賞準則。
金廷標畫的這些假山岩塊,頗有米芾的奇石特質,他運用了小斧劈皴、短折帶皴,把米芾「瘦、皺、漏、透」四個準則表達得淋漓盡致。因此,這些假山在造型上、表面肌理上、整體氣勢上,都很不尋常,與三位測日影者大相逕庭。而畫家在畫面的前方也植了紅色草花、岩塊及小水渠,連結畫面中段那些主體假山,把人物環繞起來,形成了一方安謐清朗的空間,三人在這種氛圍下安心地測著日影。整幅畫顯得無比的諧和安祥,冬至溫暖和樂的氣氛躍然紙上。
九九消寒
冬至時節,古人有數九的習俗。「數九」的習俗的文字記載,最早見於南北朝時期梁朝宗懍所著《荊楚歲時記》:「俗用冬至日數及九九八十一日,為寒盡」。冬至這一日陰極而生陽,從這一天開始「數九」,數完九個九,經八十一日,從冬至歷經小寒、大寒、立春、雨水、驚蟄等節氣,「春分」日就來臨。
到了明代,又衍生「畫九」、「寫九」的習俗,使數九所反映的暖長寒消的情況形象化;記錄時節變化的同時,也是一項有趣的益智遊戲。不管是畫的還是寫的,統稱作「九九消寒圖」。畫完或寫完,冰消無痕,豔陽也回來了。
清乾隆年間蘇州絲織匠人仿宋人繪畫《九陽消寒圖》作《緙絲加繡九陽消寒圖》,乾隆皇帝於其上題詩曰:
九羊意寄九陽乎,
因有消寒數九圖。
子半回春心可見,
男三開泰義猶符。
宋時創作真稱巧,
蘇匠仿為了弗殊。
漫說今人不如古,
以云返樸欲慚吾。
此圖以緙絲加刺繡製成。背景是緙絲,人、動物及花草樹木等是在緙絲上加繡。圖中的天空呈寶藍色,有五彩祥雲及粉色吉祥花、樹密佈著,還有假山礁岩。水岸平坡上,花樹之間,有3個小童與9隻羊正在嬉戲。
9隻羊代表「九陽消寒」,而童子屬陽,3童即「三陽開泰」之意。3童和9羊的動作、體態多采多姿,富於變化。畫面並且像版畫般作平面式排列鋪陳,充滿著童稚意趣,色彩鮮豔,藍紅、紅白等顏色對比強烈。總體來說,物象分明,冬節的祥瑞主題十分突出,滿佈歡樂氣息。
冬至時節 最「夯」的山茶花
茶花是冬至時期最具人氣的花木,因為它花開不斷,甚至能連續開三季。清人厲惕齋在他的詩作《茶花》中寫到:「年年花事易消磨,如爾花中得氣多,屈指三時開不斷,冬寒春暖夏清和」。
歷代的文人、士大夫常邀集文友墨客作雅集,辦一些專行風雅事的聚會,諸如「蘭亭雅集」、「西園雅集」等。冬至時節,作「消寒會」雅集是很平常的事。而盛開的山茶花是清玩雅供中不可或缺的主角。
在鄒元斗《四季花卉》這個冊頁中的這一幅茶花,給人一種清雅有活力之感。畫家以勾勒法來畫花朵和葉子。在花朵及花瓣的造型上有意地畫得渾圓樸素,而在葉子的動態上則肆意地加以變化,或畫出正反兩面同在的翻轉葉片,或葉尖左右勾垂,或轉身以側葉示人,加上他細緻地渲染出深淺明暗的變化,柔和的漸進變化所呈現的效果是富有層次,也稍有立體感,整個畫幅看起來利落清爽,遺世獨立。
新的一年伊始,萬物莫不欣喜迎新,有一株綻放著花朵的茶花相伴,它散發出來的生機、活力會帶動生命走向祥和、安康。這應也是古代文人雅供的意義所在。
惲壽平是清代最出色的花鳥畫家。他的沒骨花卉稱譽古今,秀婉淡雅、意態飛揚,影響後學者甚深。
惲壽平這幅《山茶花》一如他的其它作品,外觀十分淡雅婉約,內蘊卻透出一股柔靭的生命力。這些花葉看來是置身風中,翻過來覆過去的葉片,使本是悠婉之姿的花葉顯現出另外一種順應自然,力求自保的風貌,也另成一方世界。
他的沒骨法筆法含蓄,不強調運筆,不顯山不顯水。換句話說,完全不帶有半點「火氣」。這樣的畫風、修為豈不正好和《後漢書》中講的「冬至前後,君子安身靜體。」不謀而合?
《山茶花》在顏色調配上是屬於比較單純的。葉子正反兩面很清晰,正面葉片用花青調赭石或者再加點淡墨,使之暗沉下來,以之構成畫面上的主色調。畫葉片背面時,色調為均一的淺色,雖然變化不多,但正反兩葉面互為交錯伸展,在深深淺淺之間,也帶出了一片繁榮與華采。
花朵部份,有粉紅和豔紅兩色,重點放在豔紅上,這個豔紅的紅有著難得一見的渾厚,一種能深沉地浸人心、沁人意的紅。而且畫家可能因某種運筆手法,讓人感覺最頂上那朵酣紅的花,那花瓣是那麼圓潤飽滿,令觀賞者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一種「俱足矣!」的感覺,它一支獨秀地支撐著、帶領著整個畫面,整幅畫作因而在柔婉中透顯出煥發的神采。
冬至之後,白日漸長,古人稱冬至為「一陽生」。唐代孔穎達《正義》疏《易經》曰:「冬至一陽生,是陽動用而陰復於靜也。」冬至適逢陰陽交替時刻,是陰(夜)氣盛極轉衰,陽(日)氣剛要萌生,是冬盡春來的前兆。春天在望,怎不令人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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