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考特凱利(Scott Kelly)來自美國新澤西州的貧窮問題家庭,他不是精英,也不是富二代,但他用自己的方式,當上了太空人,活出了理想的人生。

母親有時會因為太害怕父親,索性帶著我和馬克離家,我們三人會跑到數英里外的爺爺、奶奶家,在大半夜用力敲門叫醒他們,請他們讓我們進去。但隔天總是得回到原本的家。

我還記得早上回到家時,心裏會想:昨晚的一切會不會只是一場夢?但隨即映入眼簾的就是地上一堆摔壞的東西。我和我哥有時會設法修理這些東西:盤子、傢俱、小擺設等。我們好希望,修復這些東西也就可以修復大人的問題,但是怎麼可能。

我從未親眼目睹父親打母親,但母親身上有時會出現瘀青,我再明白不過。我也記得某天晚上,他們又吵得不可開交,我到客廳看到醉醺醺的父親把槍塞到自己的嘴裏,說他要去死,我哥也出來了,我們兩一起說服他把槍放下。那幾年他沒真的死去,也是奇事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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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軍飛行員之所以吸引我,並非只因為他們想要做「對的事」,而是那種想要賭上一生,從事極度困難工作的心情,這就像是搭著救護車出夜勤,只不過是速度加倍成音速。身邊鼓勵我從醫的大人以為我喜歡當緊急醫療技術員,是因為我喜歡量血壓、固定骨折、幫助人,但我之所以對救護車如此著迷,是因為那蘊藏著困難、未知、風險和刺激。

我在一本書中,找到我以前覺得自己找不到的東西:理想與抱負。那天晚上我闔上書本,從此成了一個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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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只是搖搖頭說:「孩子,我很抱歉。這樣的成績是不可能的,你在這裏不會有未來。」

他站起身來,說謝謝我跑這一趟,還告訴我他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才見我的,因為我哥在這裏的表現非常出色。他和我握了手之後,便把我請出辦公室了。

走到戶外的豔陽下,我瞇著眼環顧四周,無法相信這一切。我不能跟哥哥在這裏一起學習,也沒辦法展開人生新的一頁。從有記憶以來,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想哭。

我這下明白了,招生部主任大概常要花時間聽年輕人滔滔不絕地說著遙不可及的夢想,但其實這些孩子根本沒有達成理想所需要的才幹和足夠的動機,對他來說,我跟他們大概沒啥兩樣。也許我真的跟他們沒兩樣。現在我能站在他的角度想了,但他當時的冷漠還是給我很大的打擊。各國航太機構若要朝火星等遙遠的太空目的地挺進,就必須先弄明白太空之旅中最脆弱的環節——人類的生理和心理狀態。有人問我,為甚麼明知各種潛在危險,還自願參與這次太空任務?這些危險包含:發射時的風險、太空漫步時可能的危險、重返地球時的風險,以及住在以一小時一萬七千五百英里(約兩萬八千公里)的速度繞著地球轉的金屬容器中,分秒都可能發生的危險。

關於這個問題我有幾個答案,但沒有一個答案令我完全滿意,沒有一個答案可以給出完全合理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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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右側後輪處站定位置,把手伸入Sokol壓力服裏,我其實不想尿尿,但這是傳統:當年尤里加加林在前往發射台的路上,準備出史上第一次太空任務時,要求司機在大約此處停車,然後尿在巴士右側的後輪上。緊接著他就上太空出任務,並且成功活著回來,所以現在我們也比照辦理。

大家都很遵守這個傳統,女性太空人也會帶上一瓶尿或一瓶水,灑在輪胎上,不用把整身的壓力服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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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上藍色的太空服,我稱它為美國隊長制服,因為太空服正面有個大大的美國國旗。這種太空服很討厭,多年來設計這款太空服的俄國人怎麼都講不聽,太空人在太空中身體會膨脹個數公分,所以幾週後,這套美國隊長制服就會壓爆我的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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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工作的國際太空站上吃飯,一天三餐都得浮在空中,還得想辦法穩住身體,是非常不同的體驗。如果手沒抓好,我的雞蛋捲餅就會飄走,湯匙、雞蛋屑、上一台補給火箭帶來的芥末瓶,還有小滴咖啡,也都一樣會飄走。

太空人用來吃飯的「桌子」上有長條形魔鬼氈和封箱膠帶,用來幫助固定東西,但要控管隨時可能飄走的各種物件還真的是很費神。我含住飄在空中的咖啡滴,在它有機會飄到器材內部、組員身上或我的褲子上之前(這條褲子得穿六個月)就趕快把它吞下。

......每一艘補給太空船也都會帶上家人替我們準備的愛心小包裹,這總是最令人期待,裏面也會有珍貴的新鮮食物,夠太空人吃上個幾天,直到吃光或壞掉。蔬果在太空中腐爛的速度好像比在地球上快。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看到蔬果迅速腐爛的過程,不免會擔心:自己的細胞會不會也是這樣?

我常出沒的幾個艙段大多沒有窗戶也沒有自然光,只有日光燈和醫院會出現的白牆。艙內沒有地球上的大自然色彩,感覺有點冰冷、不近人情,有點像監獄。

太陽每九十分鐘就會升起、落下,所以無法使用太陽推測時間。若是沒有手錶來提醒我格林威治標準時間,也沒有每天的任務進度表,我應該就會完全失去 時間概念。

我們很難向沒有住過太空的人解釋自己究竟有多想念大自然。在未來,一定會出現一個特別的詞,專門用來形容我們對生命氣息的思念。太空人都很喜歡聽大自然的錄音——雨林、鳥囀、樹林裏的風聲。米哈甚至有蚊子聲的錄音,我覺得有點太過了。

雖然這裏的一切都死氣沉沉,但還是有窗戶可以讓我們用超讚的視角來觀看地球。向下觀看地球的體驗很難用言語形容。我感覺自己和地球特別親密,看過別人未曾見過的地球面貌——海岸線、各種地 貌、還有壯麗山川。

地球上有些地方(特別是亞洲)籠罩在空氣污染之中,看上去就像是生病了,需要好好休息、療養。地平線上的大氣層是一條細細的線,就像覆蓋著眼球的隱形眼鏡一樣;它看起來是那麼脆弱,需要人類的保護。

我最喜歡的地球景觀是巴哈馬群島(Bahamas)。群島面積很大,深淺顏色的反差,好不美麗。充滿活力的深藍色海面上點綴著顏色較為明亮的綠松色,陽光打在淺沙灘和珊瑚礁上,反射出明亮的金色。每每有首度登上太空站的新組員來訪,我都一定會帶他們去穹頂艙(Cupola,完全由窗戶組成的艙段,可以在此俯視地球)看巴哈馬群島。

這片景象總是會提醒我,要停下來好好欣賞這平常人看不到的地球景致。

從不可思議的角度俯視那個美麗的星球,似乎重新理解了,身為地球的一份子究竟意味著甚麼。◇

——節錄自《我在太空的340天》/ 三采文化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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