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天氣轉冷,獨居在這百年老宅夜裏倍感寒風的刺骨,於是燃起爐火取暖,夜間取出土甌煮茶,想起住在花園洋房有暖氣的好處。但現在這百年老宅卻也頗為自由,雖然左右蕭疏環境寥落,而內心亦早如八大山人之高傲冷峭。昨天周末山上來了不少轎車,因此白眼了不少亦來此遊玩下流的豬仔官吏與那些只知道吃喝的無良娼妓。 

這是一座小城。民國時期我祖父曾在此富甲一方,那一條鹽道上一年四季所點的桐油都是我祖父供應,有些至今還記得我祖父的老人,以前曾在我們家當過長工,說起當年我們受中共強迫而被收刮去的金磚就有十罐之多,當然這已成為往日的紅樓舊事了。 

也許因這心境幾日猶感憤懣的緣故,我決定一個人往城南去走一走。城南的鹽道上盡是過去的老房子,田間仍然有沒有化掉的積雪,拿在手裏仍然冰冷,那些山中的刺棗已經沒有了葉子,孤楞楞的惟剩下白色的長刺,造型好像元人倪瓚所繪的小畫,寥寥幾筆便撰成世間含蓄淒美的詩句。以前我喜歡讀英國哲學家培根的文章,他的文章簡單而透徹,筆下透露出希伯來文明教化下西方紳士的冷靜理性與堅忍,與中國士大夫一遇變故則茫茫不知所措惟自僻幽獨而遣餘生未免不同,似乎更有他積極的人生意義與偉大不朽之處。 

想著這裏,卻看見了山谷裏有兩棵參天大樹,樹上面的白雪晶瑩原來已結成冰了。通過它的葉子,我奇怪的發現這參天大樹居然是兩棵枇杷樹,它的樹幹直徑竟約有一米之長,如此高大的枇杷樹,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但在此天下山河寥落冬山苦眠之季,而能表現如此之勵志堅節者,又豈非天授之意?我正驚訝著,卻不知又從哪裏跑來一隻灰褐色的松鼠,很快的從山巖上爬到那枇杷樹上,在上面如小精靈一樣活潑可愛的跳躑了一會兒,又一陣風似的爬上一個農家的屋簷上去了,我只呆呆的望著它消失了背後的長長的尾巴發呆。十年前看過一部HOLLYWOOD的片子說的是在英國的某個村莊,有棵神秘之樹,一到夜晚,樹下便會出現無數飛舞的精靈,宛若秋夜的螢火,可當劇中的男主角舉火近看,這些妖異的精靈們卻著火燃燒而毀滅了。 

雪又在飄蕩起來,我望著那遠山上的冷雪,在凜然的風中,我感到白雪中的那些遠山是那麼的遙遠而又親近。黑澤明的電影《夢》—那個在森林裏撞見了狐狸的小孩,不得已非要去那彩虹升起的大山深處,去尋找一個繁花似錦的世界—不也是我的宿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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