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占領齊國

齊國地大人多,實力雄厚。楚漢相持,齊國保持中立,坐山觀虎鬥。趙國被破後,齊國為防止韓信進攻,派了二十萬大軍在邊境嚴陣以待。

儘管劉邦陰險狡詐,又奪韓信兵權,韓信對漢仍然忠誠如初。他馬上招兵買馬,重組了一支新軍,為攻打齊國做準備。韓信治軍有方,招募的新軍經過短時間的訓練就成了善於作戰的精兵。劉邦擔心新軍人數不足以對抗齊軍,調曹參和灌嬰來幫忙,順便監視韓信。

韓信出兵伐齊前夕,劉邦的謀士酈食其自告奮勇要去齊國勸降。他到了齊國對齊王田廣和齊相田橫大肆宣揚韓信以往的戰績,列舉魏王豹、趙王歇和陳餘夏說等人的教訓和燕國投降的先例,指出投降則可保住國家,不投降則滅亡。

田橫和田廣並非項羽的盟友,與韓信交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就被酈食其說動決定降漢。他們把酈食其奉為上賓,同時放鬆了邊境的守備。

韓信帶領軍隊向東進軍,還沒從平原渡過黃河,就聽說漢王派酈食其已經說服了齊國投降。雖然不明就裡,他還是計劃收兵回師。不過他的謀士蒯徹卻另有想法。

蒯(音kuǎi)徹,范陽人,因避漢武帝劉徹的名諱,史書上多以「通」代「徹」,稱其蒯通。他為人機敏聰明,能言善辯。秦朝末年(前209年),陳勝自立為王,派大將武臣率軍攻打趙國,蒯徹幫助武臣,勸說范陽令投降,從而影響到趙國諸邑令,使武臣不費一兵一卒,得地三十餘城。蒯徹故此以「說士」而聞名於世。

蒯徹覺得韓信罷兵休戰此舉不妥,他提醒韓信,大將軍您攻打齊國是遵漢王命令行事,漢王派使者勸降齊國但並沒有通知您停止進軍,您如果現在就放下齊國不打了,是否算不遵守漢王的命令呢?再說,酈食其一介書生,單憑三寸不爛之舌真就能說降這麼大的齊國嗎?如果沒有您大軍壓境的威力是不可能的。

韓信聽了蒯徹的話,甚覺有理。齊國實力強大,對漢不會盡心盡力的。倘若他日形勢有變,難免不起叛逆之心,不如徹底解決為好,於是趁齊國不備,迅速率軍渡過黃河,殲滅了齊軍主力,輕易占領了歷下,並火速攻占其餘各地,他自己親率漢軍主力日夜兼程撲向齊都臨淄。

「齊王田廣聞漢兵至,以為酈生賣己,乃曰:『汝能止漢軍,我活汝;不然,我將亨(烹)汝!』酈生曰:『舉大事不細謹,盛德不辭讓。而公不為若更言!』齊王遂亨酈生。」(《史記‧酈生陸賈列傳》)田廣、田橫聞報,怒不可遏,認為酈食其銜命使齊是為了鬆懈齊人的防備,讓漢軍趁虛而入。他們命令酈食其讓韓信退兵,否則要下油鍋。酈食其選擇了死。

殺了酈食其之後,田廣、田橫各自率軍倉皇出逃。韓信分兵追擊殘敵,各路齊軍一敗再敗,整個齊國很快就掌握在韓信的手裡,整個滅齊戰爭前後不到一個月就完成了。

有後世學者認為酈食其之死罪在韓信,韓信攻齊是妒忌酈食其的功勞蓋過自己。其實這種觀點是站不住腳的。原因有三:

一、韓信志存高遠,胸懷坦蕩,絕非爭名逐利之徒。從他領兵打仗開始,戰功赫赫,劉邦不僅不賞,反而三番五次地把勝利果實占為己有。韓信對此毫無怨言,依然忠心耿耿為劉邦著想,絲毫沒有怨天尤人。打下趙國後,韓信沒有為自己邀功請賞,而是請劉邦封張耳為趙王,這樣的韓信要功勞有什麼用呢?

二、從平定三秦到尺書降燕,韓信對漢的功勞已經超過了劉邦手下所有的戰將和謀士,他完全沒有必要和一個謀士爭高低。

三、酈食其之死完全是劉邦的陰謀。劉邦因為在滎陽戰場上一直處於劣勢,迫切需要通過破齊之戰來分散楚軍的攻擊力,解救滎陽。為了保證破齊的成功,劉邦一反常態調撥部隊增援韓信。雖然有了增援,漢軍和齊軍相比從數量上還是相差甚遠,酈食其自告奮勇去勸降齊國,劉邦正好利用。劉邦既讓酈食其去勸降但又不通知韓信停止進軍就是明證。對酈食其的死,劉邦是不會惋惜的。當初為了自己逃命,劉邦曾幾次把自己的兒女推下車去。連兒女都不顧的人又怎麼會在乎區區一個謀士呢?

故酈食其之死咎在劉邦。

這是劉邦的另一個詭計,讓韓信打勝了、打敗了都不能得好。如果韓信不打了,違背了劉邦的旨意;如果韓信打了,還是違背了劉邦的旨意。

當時齊王只是口頭上同意歸順劉邦,並沒有正式的文書,按齊國歷來的表現,這種歸順更像是緩兵之計,實乃繼續坐山觀虎鬥。如果不徹底解決齊國的軍事力量,韓信不可能高枕無憂地南下攻楚。

滅齊之戰使雙方對峙的優勢明顯偏向漢軍一邊,漢軍完成了對項羽的大包圍,保證了最後勝利。

滅趙、伐齊,韓信這幾場仗都是典型的從無兵狀態到以少勝多,全虜敵軍、殺主帥、完全攻占一國,只花了幾個月的時間。

八、濰水之戰

韓信破齊之時,正值項羽第二次東征彭越,在十五天內收復十七座城池,平定梁地。齊王田廣在潰敗無奈之下求助於項羽。項羽經過反覆思考,決定由大將龍且挂帥領二十萬兵馬救齊。

龍且行動迅速,十月即與齊王田廣會師高密。當時形勢對韓信十分不利,西南有田橫軍、東南有田光軍、東北有田既軍,構成夾擊之勢。龍且為項羽手下第一猛將,曾與田榮聯合大破秦軍於東阿,名將英布也是他手下敗將。齊楚聯軍超過二十萬,龍且之軍多樓煩騎兵,甚為精銳。韓信之兵不到十萬,還要分兵在歷下、臨淄等地,以防田橫、田既等反攻。

兩軍尚未交鋒,龍且手下賓客獻計說,漢軍遠離本土,拚死戰鬥,鋒芒銳不可當。而齊、楚兩軍在自己家門口作戰.士兵容易逃散。因此不如修築深溝高壘固守,讓齊王派遣心腹大臣招撫已經丟失的城邑。那些城邑聽說自己的君王還健在,加上楚軍前來救援,必定都會反叛漢軍。漢軍客居齊地,遠離本土二千餘里,如果齊國的城邑全部反叛,漢軍勢必無處取得糧草,這樣即可以不戰而使他們投降。

這確實是破韓信軍的上上之策,但龍且不願意採用。他說,韓信一個靠漂母施捨、從人胯下鑽過的人,實在不值得害伯。況且現在援救齊國,不打一仗只等漢軍主動投降,我還有什麼功勞可談啊!若與他交鋒得勝,半個齊國就歸我了。

龍且的考慮是,如果堅守不戰,齊軍力量會大大恢復。雖然能打敗韓信,但重新掌握齊國的是田氏,龍且和楚國什麼也得不到。齊國和楚國本來有不共戴天之仇,這次放下恩怨實乃形勢所逼。一旦危機不再,合作關係便會冰消瓦解,那麼龍且北上之行只是為齊國做了一次嫁衣裳。這些因素決定了他要在戰場上和韓信對決。

漢高帝三年(公元前202年)十一月(當時以十月為歲首),齊、楚兩國軍隊隔濰水擺開陣勢。田廣和龍且合軍於濰水東岸,韓信在西岸。優勢的兵力和濰水的天險使得龍且充滿必勝的信心。

韓信命人連夜趕製一萬多個袋子,裝滿沙土,投堵濰水上游,積存的河水形成了一個水庫。他令一半人馬埋伏在水邊,自己率領另一半部隊渡河襲擊龍且。龍且心中暗笑:韓信果然徒有虛名,連半渡而擊的道理都不知道,讓我來教訓教訓他。於是趁漢軍渡河到一半的時候發起進攻。韓信假裝戰敗,往回奔逃。龍且得意洋洋,更加堅信韓信膽小如鼠,於是身先士卒,一馬當先,帶著大部隊渡水追擊。他的先頭部隊剛過河、主力部隊渡河過一半時,漢軍挖開濰水上游的沙袋,大水奔瀉而下,河中士兵被沖走大半,岸上的齊楚軍隊被分割在河的兩岸,首尾不能相顧。漢軍趁機猛攻。混戰之中,龍且被曹參所殺,西岸的齊楚聯軍全部被韓信軍殲滅,阻留在濰水東岸的楚軍不戰而潰,四散奔逃。

韓信緊追不捨,追逐敗兵到了城陽,俘獲了田廣、田光和田章,大獲全勝。曹參東進,平定田既軍;灌嬰向西追擊田橫,田橫一路潰敗逃往梁地,歸順了彭越。灌嬰繼續進軍到干乘攻打齊將田吸。齊將田吸、田既均戰死疆場。漢軍掃平齊地,共得七十餘城。

九、自請封王

韓信大破龍且軍,平定齊國,下一步就是和項羽決戰。決戰之前,最關鍵的是要鞏固已取得的成果。齊人歷來不甘心被他人統治,加上田橫未死,更增加了齊國的不穩定性。漢軍占領的齊國城池,比以前占領的所有城池的總和還多,所以鎮守齊國是個很大的挑戰。

齊國的局勢比燕國更複雜,韓信身邊的人中也沒有類似張耳這樣管理國家的人才,只有灌嬰、曹參那樣的武夫。不得已韓信修書劉邦:「齊偽詐多變,反覆之國也,南邊楚,不為假王以鎮之,其勢不定。願為假王便」,請求自己為「假齊王」,就是代理齊王的意思。

劉邦本來就忌憚韓信,因為要倚重韓信對抗項羽不得已才交給韓信一定的兵權。韓信在東邊平定齊國之時,劉邦在廣武被項羽射中了胸部,後來圍鍾離昧未果又被項羽反戈一擊被迫退走險阻,一心盼望著韓信擺平齊國之後來救援他。看到韓信的書信,不由勃然大怒,當著使者的面大罵。旁邊的張良連忙踩了一下劉邦的腳,提醒他局勢危機,不如好好對待韓信,讓他守住齊國。如若齊國發生變故,形勢會更加不利。

劉邦工於心計,立刻明白孰輕孰重,馬上改口說:要當就當個真王,幹嘛要當假王?於是派張良為特使,帶著印綬來到齊地,封韓信為齊王。張良走時又帶走了韓信的大部分兵力到滎陽和項羽決戰。

張良彩像,清人繪。(公有領域)
張良彩像,清人繪。(公有領域)

後人大多認為韓信的悲劇起始於這次自請封王的舉動。持這種觀點的人忽略了劉邦和韓信最根本的性格,只看到某一節點上的表面現象。首先,設立齊王是形勢的需要。劉邦看不到這點或不願意想到這點,韓信直言上書是忠臣之舉。那麼誰適合在齊地主政呢?韓信在齊地連打勝仗,聲望如日中天,除韓信之外,確實沒有任何人可以穩定齊地的局勢。其次,韓信為劉邦立下赫赫戰功,就算真的論功請賞,封他為齊王,也毫不為過。第三,劉邦對韓信的嫉妒、打壓和排擠並不是從韓信封為齊王才開始的,而是從離開漢中就開始了。每次都是在身處絕境時才起用韓信,情況稍微好轉就剝奪韓信的兵權或是限制韓信的發展。雖然韓信一直以德報怨,對漢室忠心耿耿,也沒能感化劉邦。

十、武涉勸進

雖然劉邦連個王都不願封給韓信,但韓信的功勞和能力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很多有識之士看出韓信才是左右大局之人,可以一統天下。如果韓信靠向劉邦則漢勝;倒向項羽則楚贏;如果自立為王則天下三分。項羽本來自信天下無敵,看不起智謀和兵法。龍且之死給了他當頭一擊,左思右想之後,他請能言善辯的武涉前去遊說韓信。

武涉的家鄉和淮陰毗鄰,算是韓信的同鄉,素以口才見長。武涉來見韓信,分析了劉邦的為人,歷數了他種種貪得無厭、背信棄義、翻臉無情和以怨報德之舉,如此不講信義反覆無常之人怎麼能依靠呢?劉邦沒有和韓信翻臉,是因為要藉助韓信對付項羽。一旦項羽消滅了,下一個就輪到韓信了。像韓信這麼聰明的人難道一定要為漢王效力而使自己身處險境嗎?

武涉的遊說一針見血、入木三分,但韓信不為所動,表達了「雖死不易(改)」的忠誠。他要武涉向項王致謝。武涉見韓信態度堅決,也只好悻悻而歸。

武涉走後,韓信的心腹蒯徹也來和他討論相同的話題。他深知韓信輕利重義,有恩必報,所以假託相面向韓信進言。他自稱受高人指點,深諳相術奧秘,從骨相、面容預測命運,一向靈驗。韓信果然很感興趣,請蒯徹為自己相面。

蒯徹讓韓信屏退左右,一語雙關地說:「只看您的面相,最多不過是封侯,而且還有危險。但看您的背,則貴不可限量。」這裡蒯徹說的「背」意指背棄漢王,「面」是相對「背」而言,意指忠於漢王。

他進一步闡述道:天下大亂之初,俊雄豪傑振臂一呼,萬人云集響應。大家的目的是推翻秦朝。現在變成了楚漢相爭,連累無數無辜之人肝膽塗地,骸骨暴露在荒野之地。項羽雖然起勢很好,威震天下,但如今受阻於成阜一帶,三年不能突破;漢王率領十萬大軍,在洛陽一帶憑藉有利的地形,一日數戰卻無寸土之功,連連敗退,他們都是智勇不足之人。如今雙方的銳氣已盡,財力空虛,百姓厭戰已久,盼望安定,但沒有可以依靠的力量。當下的情況,沒有聖賢大德之人難以平息天下的禍亂。現在兩個王的命運都掌握在您的手裡,你幫漢則漢贏,幫楚則楚勝。我願意為您披肝瀝膽,獻上愚計,就怕您不願意採用。按我的計策,最好是兩不相幫,您與他們三分天下,鼎足而立。以您的聖賢才能,加上強大的兵力和齊、燕、趙、代的大片疆土,就可以把劉項兩家強制住。我們順應民意,天下人一定會來響應我們。再懷諸侯以德,以禮相待,諸侯們一定前來歸順,天下就屬於齊了。常言說「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秧」,請您一定慎重考慮。

韓信說:漢王對我有恩,我聽說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我怎能因為自己的私利而背信棄義呢?

蒯徹說:「足下自以為善漢王,欲建萬世之業,臣竊以為誤矣。張耳、陳餘乃同生共死的刎頸至交,巨鹿之戰時因為小小誤會變成不共戴天的仇敵,欲置對方於死地而後快。禍患生於多慾而且人心難測!將軍和漢王之間的情誼不能和張耳和陳餘當初的感情相比,而和漢王之間的誤會卻遠遠超過了他們之間的矛盾,為什麼堅信漢王不會加害於您呢?有言道:野禽盡,走犬烹;敵國破,謀臣亡。從前大夫文種復興了被消滅的越國,幫助勾踐坐上霸主的地位,自己卻落得功成身亡。這兩個例子還不能說明問題嗎?我聽說勇猛有謀使君主畏忌之人自身是危險的,功勞蓋世的人得不到賞賜。您涉西河、虜魏王、擒夏說、引兵下井陘、誅成安君,徇趙脅燕定齊,南摧楚人之兵二十萬,東殺龍且,向西報捷,就是我所說的蓋世無雙的功勞和天下無二的謀略,如果去歸附項羽,他也不敢信任您;如果歸附漢王,漢王也必然心存顧慮,您還能去歸附誰呢?處於人臣的位置上,功勞卻比誰都高,您很危險了!」

韓信止住了蒯徹的話:「先生不要說了,我好好想一想。」

過了幾天,蒯徹看韓信沒有動靜,又去遊說:「善於聽取意見是成事的條件,能做出正確的決定是成功的關鍵。時機易失難得。請您一定要仔細體察。」韓信始終不願意背叛漢國,蒯徹深知事關重大,如果他們的對話泄露出去絕對是滅門之禍,於是佯狂為巫,逃離他鄉。

韓信始終沒有自立為王,最後的結局真的印證了武涉所說的「項王今日亡,則次日取足下」的預言。後世人對此評議頗多。許多人不能理解韓信「寧可天下人負我,不可我負天下人」的心胸,把他輕生死重然諾的行為貶稱為「愚痴」,也有後人說韓信的蓋世才華只在軍事方面,在政治上則遠非劉邦的對手。其實韓信在戰場上的勝利靠的並不是兵多將廣,往往是處在絕境或弱勢中以非凡的智謀取勝。這種智謀不僅需要細緻入微的洞察力和審時度勢的精準判斷,也需要超越常人的果敢和氣魄,這種智慧用在哪裡同樣也是無人可與之抗衡的。韓信不為之也!

這就是歷史的韓信!

漢高祖劉邦。(大紀元製圖)
漢高祖劉邦。(大紀元製圖)

老辣多疑的劉邦其厚顏無恥的程度古今歷史鮮有出其右者,並非智力膽識有過人之處。事實上,楚漢戰爭的所有重大成果都是韓信打下的,劉邦最大的業績就是把別人的功勞都集中到自己的手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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