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晴雯的靈巧,在“紅樓夢”第五十二回就有「勇晴雯病補雀金裘」這一句,書中維妙維肖地描寫了這樣一個情節。
(一)
寶玉要去給舅舅賀壽,賈母便找出一件金翠輝煌,碧彩閃爍的褂子給他穿,原來那是一件稀罕的「雀金裘」呢,這是俄羅斯國拿孔雀毛拈了線織的。老太太說,統共也只剩了這一件,糟蹋了就沒有了。
沒想到寶玉從外面一回來,進門就跺腳,嘆氣,......麝月一看,果見有一個指頂大的燒眼,便說:「這必是手爐裡的火迸上了這沒關係,趕著叫人拿出去,找能幹的織補匠人織上就是了」於是找了一個媽媽送出去婆子去了半日,仍舊拿回來說:。「大家都不認識這是什麼,都不敢承攬」寶玉急著說道:「明兒是正日子,老太太,太太說了,還叫穿這個去呢」。
晴雯病了幾天,這時忍不住翻身說道:「!!!拿來我瞧瞧吧沒這個福氣穿就罷了這會子又著急」......晴雯說:「這是孔雀金線織的,如今咱們也拿孔雀金線就像界線似的界密了,只怕還可混得過去」麝月笑道:?「孔雀線是現成的,只是這裡除了你,還有誰會界線呢」晴雯道:「說不得,我掙命罷了!」寶玉忙道:「!這如何使得才好了些,如何做得活兒?」晴雯說,不用你蠍蠍螫螫的,我自己知道。只見晴雯掙扎著坐起來,挽了一挽頭髮,披了衣服,只覺頭重身輕,滿眼金星亂迸,實難支撐得住。若不做,又怕寶玉著急,少不得狠命咬牙挨著。她命麝月幫著拈線書中描寫了她一連串精巧,細緻的動作:怎麼拆開裡子上牢竹弓子,怎麼將破口四邊輕輕地刮松,怎麼來回織補,織兩針,又看看。補兩針,又端詳端詳。無奈頭暈眼黑,過一會,趴在枕上歇一歇。
寶玉在旁,一時問:「吃些滾水不吃?」一時又命:「!歇一歇吧」一時又拿一件灰鼠斗篷替她披在身上,一時又命拿個拐枕給她靠著急得晴雯求道:「小祖宗你只管睡吧!」......自鳴鐘已敲了四下了,晴雯才剛剛補完寶玉看了說道:「!真真一樣了」晴雯又咳了幾聲,又用小牙刷慢慢地刷出絨毛來,最後說了一聲:「補雖補了,到底不像我再也不能了!」「噯喲」一聲就倒下了!寶玉看她已經力盡神危了,這時天已亮了,便叫快傳大夫來看病。(五十二回)
(二)
晴雯的宿命冊子上的後三句,是這樣寫著的:「。風流靈巧招人怨壽夭多因毀謗生,多情公子空牽念。」
連日來,大觀園裡不祥之事頻頻發生,這事本來與晴雯毫無關聯,卻偏偏向晴雯頭上砸來。
有一個叫儍大姐的丫頭,在園子裏撿到一個五彩春宮香袋,正拿在手上玩兒呢,被人發現報知了王夫人,王夫人盛怒之下,又憂心家風敗壞,便和鳳姐兒商量,要整頓大觀園。這時王善保的媳婦,因為平常進園去,那些丫頭不太奉承她,心裏正不自在,正好這時有了把柄,便說道:「不是奴才多嘴,論理這事早該嚴緊些的。太太不知道,頭一個寶玉屋裏的晴雯,那個丫頭仗著她生的模樣兒比別人標致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得像個西施,能說慣道,一句話不投機,她就立起兩個騷眼睛來罵人,妖妖佻佻,大不成個體統。」王夫人聽了這話,猛然想起一件事,便問鳳姐:「上次我們跟了老太太進園去,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裏罵小丫頭,我心裏很看不上那個狂樣子。想必就是她了?」鳳姐道:「若論這些丫頭們,共總比起來,都沒晴雯長得好。方才太太說的倒很像她。」王善保家的便道:「這不難,此刻叫了她來,太太瞧瞧。」
晴雯因連日病在床上,常坐常躺,今天被叫起來見王夫人,也沒十分妝飾。不料王夫人一看見她,正是前次見那個,便冷笑道:「好個美人!真像個病西施了。你天天作這輕狂樣給誰看?你幹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晴雯一聽,便知有人暗算她了。王夫人問:「寶玉今日如何?」她只說:「我不常到寶玉屋裏去。」王夫人道:「這就該打嘴!你難道是死人,要你們幹甚麼?」晴雯道:「我原是老太太的人。因老太太說園子大,太空,寶玉害怕,所以撥了我去,在外間屋裏上夜,不過看守屋子而已。至於寶玉的飲食起居,上一層有老奶奶老媽媽們,下一層又有襲人麝月秋紋幾個人。我閑著還要做老太太屋裏的針線,所以寶玉的事竟不曾留心。太太既怪,從此後我留心就是了。」王夫人信以為實,忙說:「阿彌陀佛!你不近寶玉是我的造化,竟不勞你費心。既是老太太給寶玉的,我明兒回了老太太,再攆你。」喝聲:「出去!站在這裏我看不上這浪樣兒!誰許你這樣花紅柳綠的妝扮!」晴雯只得出來,這氣非同小可,一出門便一頭走,一頭哭,直哭到園裏去了。(七十二回)
(三)
此後晴雯病得更重了,四五天水米不曾沾牙。這天寶玉從外邊回來,看見園子裏有幾個老婆子,吼道:「你們小心!太太親自來園裏了,在那邊查人呢。各屋傳齊了候著。」又聽吩咐道:「快叫怡紅院晴雯姑娘的哥嫂來,在這裏等著領他妹子出去。」寶玉聽到,飛也似的趕了回去。到了怡紅院,只見一群人在那裏,王夫人在屋裏坐著,一臉怒氣,見寶玉也不理。晴雯幾天水米不進,奄奄一息,從炕上拉了下來,蓬頭垢面,兩個女人攙架起來,拖拉著出去了。(七十七回)
寶玉想不到王夫人真的會這樣大發雷霆,看起來晴雯是不能挽回了,雖然心中恨不得一死,但在王夫人盛怒之時,也不敢多言。王夫人命他:「回去好生念念那書,仔細明兒問你!」
寶玉進屋後便倒在床上大哭起來,襲人知道他別的都沒關係,只有晴雯是第一件大事。他一面哭,一面問襲人:「晴雯到底犯了何等滔天大罪?她只不過生得比人強一些,性情爽利,口角鋒芒些,究竟也不曾得罪過你們啊!」說著又哭了起來。襲人心想,說這種話,好像是有懷疑我的地方,還是少說一句罷,也就不好再勸他了。
次日,寶玉獨自出了園子後角門,求一個老婆子帶他到晴雯家去瞧瞧。婆子百般不肯,說怕太太知道,無奈寶玉死活央求,又許她些錢,婆子方帶他去了。
(四)
晴雯只有一個任意吃酒的表哥和一個妖調縱情的表嫂。到了她家,兩人都不在,只剩晴雯一人在外間屋裏。寶玉命那婆子在院門口看著,他獨自掀起草簾進來,一眼就看見晴雯睡在蘆席土炕上,幸而衾褥還是舊日的鋪蓋。寶玉到了這時,真是不知怎麼樣才好,只有含淚輕輕地拉她,喊她。
晴雯忽聽有人叫她,強睜雙眼,一見是寶玉,又驚又喜,又悲又痛,一把抓住他的手,哽咽了半天,方說出半句話來:「我只想不能見到你了。」寶玉也只有哽咽的份,問道:「有甚麼話,趁著沒人時告訴我。」晴雯哭道:「有甚麼可說的!不過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橫豎不過三五日的光景,就好回去了。只是一件事,我死也不甘心的。我雖生得比別人略好些,並沒有私情密意勾引你,如何一口咬定我是狐狸精呢?我太不服。我今天既擔了這個虛名,早知如此……唉!」說畢又哭,又伸手到被子內,將貼身穿的紅綾襖脫下,遞給寶玉,說:「這個你收了,以後見了,就像見我一樣。快把你的襖兒脫了給我穿,我將來在棺材裏獨自躺著,也就像還在怡紅院一樣。寶玉忙寬衣換上,晴雯又哭道:「回去他們看見了若問,不必撒謊,就說是我的。既擔了虛名,也不過是這樣了。」
一語未了,她嫂子笑嘻嘻地掀簾進來,道:「好呀,你倆的話,我已都聽見了。」又說:「我也料定你們素日是偷雞摸狗的。但我在窗下細聽,誰知你兩個竟還是各不相擾的。可見天下委屈的事真不少!」
寶玉見有人來了,只得告辭出去,二人依依不捨。晴雯知道寶玉難以離去,就用被子把頭蒙住,總不理他,寶玉才轉身出來。
(五)
寶玉回來後,心中悽楚,發了一個晚上的呆。等大家都睡後,襲人聽到寶玉在枕上,仍然是長吁短嘆,覆去翻來。到了五更以後,方才睡去,恍然看見晴雯從外邊走來,仍是往日形影,向寶玉笑道:「你們好生過吧,我從此別過了。」說完了轉身就走。寶玉忙叫她,卻將襲人叫醒了,寶玉哭著說道:「晴雯死了。」
幾天來,寶玉自恨晴雯生前沒再去看她,死後又無法到靈前一祭,正自難過,忽見園裏芙蓉盛開。想到,何不就在芙蓉花前一祭?於是回到房裏,杜撰出一篇長文,名叫「芙蓉女兒」誄祭她。裏面寶玉是這樣評價了晴雯:「生之昔,其為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為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其為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也描述了他與晴雯間,有情無緣的結局,文章中寫著:「自為紅綃帳裏,公子情深;始信黃土隴中,女兒薄命!」(七十八回)
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不可抗拒的命運,在另外空間裡記載的非常清楚,仔細。有的還不只記載著一生。但是多數人卻不相信命運。有的怨天怨地,憤憤不平,仇恨一生。有的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於是,明爭暗鬥,奪人財產,害人性命。到頭來造下罪孽,世世償還不清。曹公把客觀上存在的「宿命」,用藝術的形式表現的如此生動,好似也在勸善,在為人們回歸純真和善良作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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