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契大概四十歲,但那張終年曬黑、歷經風霜的臉讓他顯得更老。我無法想像他在這裡做什麼,他的工作通常是在亞馬遜叢林吃木蠹蛾幼蟲。不過他可能在休假。

「哇!」我身後有人說。

我猛然轉過身。

班霍華。他在這裡做什麼?他留了一叢耍文青的濃密鬍子,朝我咧嘴笑,上次我見到他的時候可沒有鬍子。

「班霍華。」我輕聲說,試圖掩飾我多震驚:「你好嗎?你見過柯爾‧ 雷德爾了嗎?我和班霍華以前在《迅捷雜誌》是同事。現在他替……你在哪家報社?《獨立報》?《泰晤士報》?」

「我和雷德爾認識。」班霍華輕鬆地說:

「我們一起報導過綠色和平的活動。老兄,還好嗎?」

雷德爾說:「很好。」

他們瀟灑地稍作擁抱,男生只有自詡為都會美型男而不屑握手、又沒有潮到能碰拳打招呼,才會這樣擁抱。

「雷德爾!」一個聲音打斷尷尬的沉默,我們全轉過頭。蒂娜滑步走過來。她意猶未盡吻了雷德爾兩邊的臉頰,完全忽略我和班霍華。

「親愛的,實在太久沒見了。」她的聲音渾厚,非常感性:「你答應替我們拍的照片,什麼時候要拍呀?」

「嗨,蒂娜。」雷德爾的聲音有一絲疲倦。

「讓我介紹其他人給你認識。」她嬌嗔道,勾住他的手臂,拉著他走向我一開始注意到的那群男子。

他沒有反抗,只是回頭朝我們露出有點可憐的笑容。

班霍華目送他離開,然後轉過頭來,挑起一邊眉毛。他抓的搞笑時機太讚,害我哼笑出來。

「其他人是誰?」我問道:「我知道有你、我、雷德爾、蒂娜和亞契。喔,還有亞歷山大‧ 貝爾洪。那邊那群人呢?」

我朝跟蒂娜聊天的一小群人點點頭。那兒站著三男兩女,其中一名女子大概跟我同年,但服裝比我華貴上五萬英鎊,另一名則……嗯,她倒有點意外。

「鮑莫勛爵和他的好夥伴。妳也知道,他就是這艘遊輪的主人,也是……我想應該叫公司名義上的老闆?」

我盯著那群人,想靠著維基百科照片的印象認出鮑莫勛爵。一開始看不出來哪個是他,此時其中一名男子把頭往後一甩,發出宏亮的笑聲,我馬上就知道是他了。

他很高,跟鐵絲一樣纖瘦,西裝剪裁合身,很肯定一定是訂做的。他曬得很黑,彷彿大半時間都待在戶外,笑的時候,亮藍色的眼睛會瞇成一條線。

「他好年輕。跟我們同年就有貴族頭銜,不覺得有點怪嗎?」

「我記得他還是某某子爵呢!當然,他的財產主要來自他太太,她是林斯戴家族的繼承人,她們家是汽車製造大廠。妳知道我說的那一家吧?」

我點點頭。我對企業可能不太了解,她們家又以低調出名,但就連我也聽過林斯戴基金會。

「那是她嗎?」

我點頭指向背對我的淺金髮苗條女子,她正笑著回應其中一名男子的話。她身上的玫瑰色野蠶絲洋裝剪裁無比簡練,害我覺得我好像拿兒時扮家家酒的材料拼湊出我的禮服。

班霍華搖搖頭。

「不是,那是克蘿伊‧ 楊森。她以前是模特兒,現在嫁給那個金頭髮的傢伙,拉斯‧ 楊森,金融界大咖,瑞典大型投資集團的老闆。

我猜鮑莫勛爵把他當作潛在投資人,才邀他來。鮑莫旁邊才是他太太,安‧ 鮑莫,有包頭巾的那位。」

喔……出乎意料的那位才是她。跟其他人相比,包著頭巾的女子看起來……

嗯,她看起來病了。她穿著無腰身的灰色絲綢寬鬆開襟洋裝,顏色襯托她的眼睛色澤。但即使隔這麼遠,我都看得出來她的絲質頭巾包著光頭,肌膚也蠟黃蒼白。她散發的氛圍與其餘的人形成強烈對比,相較之下,其他人看起來都健康過頭了。

「她生病一陣子了。」

班霍華沒必要地補充:「乳癌, 我聽說挺嚴重的。」

「她幾歲?」

「好像還不到三十,至少比他年輕。」

班霍華喝乾酒,轉身尋找服務生。我發現我的視線又回到她身上。單從網路上的照片,我想破頭也不會認出她。或許是因為慘灰的膚色或寬鬆的絲綢,她感覺老了很多,少了那一頭亮麗的金色秀髮,看起來完全像另一個人。

為什麼她在船上,不是在家休養?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她不能在船上?也許她來日不多,想盡情享受餘生。或者──我忽然想到──或者啊,她希望身穿灰色禮服的女士別再用憐憫的眼神盯著她,少管她的閒事。◇(待續)

——節錄自《10 號艙房的女人》/ 遠流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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