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以笑話為笑,我以笑話醒人;雖然遊戲三昧,可稱度世金針。」
清代乾隆年間江蘇揚州人石成金,字天基,號惺庵愚人,留下中國十八世紀的笑話集《笑得好》,謔稱「毒笑話」。
石成金是清代的醫家,他不僅診斷個體的病情,更是洞察了整體社會善性佚失的病情,進而開出了「笑話」為藥方、為針砭,願以「笑話」作為提振世道、回復人心善性的「度世金針」。
他在〈自序〉中這樣說:「人以笑話為笑,我以笑話醒人;雖然遊戲三昧,可稱度世金針。」
石成金是醫家,也學佛、向佛。認為人性本善。然而,在近三百年前,石老已經意識到:物慾橫流昏蔽了善性、風氣敗壞墮落了人心,腐蝕敗壞的世道人心已經走入沉痾痼疾,不下猛藥已經救不了了!
石老在〈自序〉中說:「予謂沉痾痼疾,非用猛藥,何能起死回生?」所以,他以「毒笑話」醍醐灌頂。
從將近三百年後的今天回顧《笑得好》,世道人心的墮落那麼的相似,唯今天的人間道更加下流了。看《笑得好》果若入耳發笑,而且入耳警心, 這就「笑得好」,悟得了「度世金針」三昧矣!
化緣簿
有一個軍人,穿著布衣、布鞋遊廟寺。寺裏的和尚以為他是常人,不睬他。
軍人問和尚說:「我看見你寺中,應該油香錢很缺,如果廟寺中需要作一點小修造,可拿化緣簿來,我好寫布施。」
和尚一聽大喜,立即獻上茶,恭恭敬敬地伺候。
等到那人一寫緣簿,頭一行才寫了「總督部院」四個大字,和尚以為他是大官私服私行,驚懼地跪下。
那人在「總督部院」下邊又添寫「標下左營官兵」,和尚以為他是兵丁,臉色立即轉怒,馬上起身不跪。
又見他繼續添寫「喜施三十」,和尚以為是布施三十兩銀子,色臉又一喜,重新跪下。
再見添寫「文錢」二字,和尚見他布施甚少,隨後又立起身子不跪了,臉上又變為惱色。
世人畏勢、圖利的比比皆是,從三百年前《笑得好》所反映的當時的世相看得到,寧願被勢、利所驅使的人可能很多了吧!連寺廟清境也淪喪到令人不忍卒睹的地步。
石老評語:「先不禮貌,因無錢,後甚恭敬,因有錢;先一跪,為畏勢,後一跪,為圖利。世人都是如此,豈不可嘆!」
剩個窮花子與我混混
有張、李兩人同行,看見迎面來了一富翁的大轎,有許多奴僕跟隨。
張就拉著李躲避到人家的門後,並說:「這轎中坐的是我至親,我若是不迴避,他就要下轎來行禮,彼此勞動費事呀!」
李於是說:「這有道理。」
避過後,兩人繼續往前同行。一會兒,看見一騎在馬上、顯達威風的人,那人衣冠齊整,跟從的使役有好多人哪!張又拉著李迴避到人家門後,並說:「這騎在馬上的,和我從小就相識,我們是交情深厚的好朋友,我若不迴避,他看我就要下馬行禮,彼此勞動費事呀!」
李附和答說:「這也說得。」
迴避了騎馬的兩人繼續向前同行。偶然瞥見一乞丐,一身破衣破帽沿路叫化,漸漸朝著他們的方向過來。這時李趕緊拉著張向人家門後躲避,嘴上說著:「這窮叫花子是我至親,又是我的好友,我要迴避他;要不然,他看見我豈不感到丟臉慚愧?」
張一臉驚駭,問李說:「你怎麼會有這樣的親友?」
李回答:「那些富貴的、好些的,都被你揀了去,好歹只剩個窮叫花子與我混混了。」
看官們如何看這笑話?怎地街頭上富貴的都是他的至親好友?古聖孔子有言:「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更且是他富、他貴,又與我何干係呢?
石老評語:「向人說與富貴人如何往來,如何厚密,是大沒見識人;即親友中真有富貴者,頻對人說,亦惹人厭謗;何況更有假言誑說的,大為可恥。」
家鄉大澡盆
有二個異鄉人在一地相遇,各自述說自己家鄉的奇事。
第一個旅客說:「敝處有洗澡盆,可容得千餘人在裏面洗澡。」
第二個旅客說:「此盆還不算奇,敝處有一竿大竹子,長得上頂天,下抵地,如今朝上長不去,反倒轉下來彎著朝地長,這才是奇事。」
第一個旅客問道:「那有這等大竹?」
第二旅客答道:「若沒得我這根大竹子,怎得能夠箍你的這等大澡盆?」
石老評語:「有此附和人,方可說此大話,也只好哄得自己。」
連我才得三人
有個讀書人,讀了一些書,常常「響叮噹」地自誇。
他一面說、一面伸出手指來:「到今天看來,聖人最難世出。天地之初盤古王開天闢地,生人生萬物,哪個人比得了他?所以我要讓他。」
於是他屈了一指。接著又說:「盤古之後,孔夫子出類拔萃,詩書禮樂,為萬世師表,哪個人不敬服他?我只好讓這第二個。」
乃屈了二根指頭。他又繼續說:「自此二人之後,再沒有屈得我的手指的人了。」
然後他默想了好久,之後點點頭說道:「是呀,你說聖人難不難?連我算上才得三個人!」
石老評語:「大言不慚,高自稱許,吾知其極厚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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