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親身經歷 20年前不該叫兒子寶貝（一）

有一次在百貨公司的電梯裏，看到一個年輕的媽媽推著嬰兒車，裏面坐著一個應該2歲多的小女孩。小女孩長得很可愛，穿著白色蕾絲洋裝，頭上還戴著銀色的小皇冠，活脫就像一個小公主。

「布丁，坐好，你的腳伸出來太多，會踢到人喔！」

「媽，我不喜歡叫布丁，要叫我寶貝。」

「為甚麼要叫你寶貝呢？你已經長大了。」對啊！嬰兒車都快坐不下了！腳還伸進去一點，電梯人越來越多。

「不管，我就是喜歡你叫我寶貝嘛！爸爸、阿公、阿嬤也都是叫我寶貝的啊！」

她媽媽沒有再理她，但是這個女娃的語言能力真的超棒，口齒伶俐、表達清晰，撒嬌中還不忘帶著點哭腔。要不是聲音太童稚，簡直像是15、6歲的美麗小惡魔在跟男友撒嬌講話，天啊！我突然覺得她很欠揍。

很多媽媽看到這裏應該很不以為然，覺得欠揍的應該是我這個精神科醫生吧！是我的心理有點變態才對，「本來小孩就是寶貝啊！」

還有一次，我的病人帶著她5歲的小男孩來看門診，她跟小孩說：「寶貝啊！我跟醫生講幾句話就好，你先出去等我。」我奉勸她不要叫小孩「寶貝」，她回我：「為甚麼不能叫，小孩本來就是寶貝啊！」

「可是等他長大了、離家讀書、職場工作了，誰會把他當寶貝呢？到時他怎麼適應？」

媽媽們一定覺得我太嚴苛了，不過才5歲的小孩，離上班工作搞不好還20年呢？要疼當然是趁現在啊！

家有「自戀型人格」的孩子

接著，我來講一個被養了20年的「寶貝」的真實故事……

「寶貝啊！起床啦！要去上幼兒園啦！」

「嗚！嗯……」這個5歲的小男孩翻了個身，繼續睡。

這時也才早上8時半，幼兒園就在住家樓下的一樓，心疼她寶貝的媽媽怕他沒睡足，就再等半個小時吧！

「寶貝啊！起床啦！該上幼兒園啦！要遲到啦！」照理說已經9時，早遲到了。「寶貝啊！起床啦！10時了，大家都在唱歌了。」一個小時之後。等到寶貝真的去到樓下幼兒園，大概都要到11時。寶貝起床戲碼，幾乎每天都上演，一演演了兩年，寒、暑假跟國定例假日休息。

小學離家也很近，除了跟校友會會長的女兒總是在吵架，偶爾沒交功課被老師打以外，整體還算平安。

等到上國中，這個長得像混血兒，確實很可愛的寶貝已經吃到90公斤了，但還不到170厘米。不過寶貝的媽也是很厲害，無視他巨大的身材，一天照樣餵5餐：早餐、中餐、下午茶、晚餐，還要加一個宵夜，就怕她的寶貝被餓到。這幾年孩子的爸爸心裏面一直有一個念頭：「天啊！一輩子從來都不曾想過，我竟然要養出一個100公斤的小孩。」還好國中畢業時「只」有97公斤，雖然只短少了3公斤，但是兩位數跟三位數的心裏感受差了很多。

意外接到學校的電話

國中時，爸爸有一次接到老師的電話，因為平常這個寶貝都是媽媽在處理，第一次接到老師電話的爸爸內心有點毛毛的：「老師，請問小孩有甚麼事嗎？」

「沒甚麼特別的事啦！不要擔心，是這樣的，你的小孩這個學期因為遲到、沒交功課已經被記了13次的警告。」

老師停頓了一下，大概在等下文吧？可能那時爸爸在藥廠當主管，習慣性地在屬下報告完後等著聽解決方案：「所以，然後呢？」

老師電話那頭好像有點不知所措，「然後呢」這種冷漠的回覆應該不在期待的反應之中。「是這樣的，照規定他要被記好幾支小過，要不要暑假時來學校勞動服務，將功抵過。」老師悻悻然地把真正的目的說出來。

沒想到爸爸回應說：「我一開始還以為你要跟我討論小孩為甚麼會遲到、不交功課，你有甚麼想法？我可以做些甚麼？老實說，對於他被記幾支警告、幾支小過我不是很在意啦！我比較想說的是，學校讓一群不守規矩的小孩集合起來去勞動服務，可以達到甚麼教育的目的？」

老師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爸爸隨即掛掉了電話。

後來這個寶貝高中考得一塌糊塗，就跟隨著他去年不小心沒考好的哥哥腳步，到美國唸高中去了！反正兩個都在美國出生，拿了美國籍，外公、外婆也在美國，很方便，其實寶貝早就打好算盤，根本沒在唸書。

「寶貝」到美國面臨現實

寶貝離開了留在台灣的媽媽，上學就沒遲到了。因為錯過學校公車，沒人會開車載他到學校，要自己走20幾分鐘的路上學，尤其下雪的冬天是很慘的。有一次功課慢交了一天，發現影響成績的後果很嚴重，從此也不敢不準時交功課了。

他倒是依然不愛運動、不愛出門，宅在房間裏上網的習慣依舊，而且過重的小孩在美國會被歧視，交朋友也是不容易的，躲在家裏比較好。

到了大三要結束，系裏要求一定要實習完才能畢業，但是他既沒參加社團，也從沒打過工，寄出去的履歷都被質疑跟拒絕。他這才發現問題大了，原來以前寶貝的生活不能再任意地過下去了，臨時抱佛腳，趕快跑去應徵速食店，開始打生命裏的第一份工。可是這樣還不夠，還得靠著爸爸幫忙找關係找暑假見習，最後好狗運申請到食品大廠的檢驗實習，還有薪水拿，總算畢了業。

這時他才跟爸爸講實話：「其實我以前都沒有好好用功唸書，覺得唸書做甚麼！同學都那麼笨，功課都很簡單。」

這爸爸當然知道，平常看他跟哥哥兄弟倆廝殺象棋的情況，實力幾乎可以下到上段，學校成績應該不只如此！「寶貝病」真的害人不淺！看著孩子逐漸脫離「寶貝病」，讓我這個平常老是使不上力，空有滿腹心理學、教育學理論的爸爸，這時才放下了心。

故事講到這裏也不用賣關子了，我就是那個爸爸，那個「寶貝」就是我的小兒子。◇（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