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瑞漢恩斯大道上的那些酒吧間當然不是甚麼高級場所,裏面龍蛇雜處,隨時有可能發生糾紛,但我們是大白天去,又是一群人,人多勢眾,比較沒人會來干預騷擾。經理也曾警告過我們,不要為了貪便宜啤酒,單槍匹馬地來闖這些達拉斯風化區的酒吧,以免遭人欺凌,所以經理會質問我是否在酒吧裏「挨揍」確是有其原因的。

當我斬釘截鐵地回答經理「我周末沒去任何酒吧」時,他完全不信!

經理還試探著替我找個其它藉口,「那你是不是在家中失足滾下樓梯啦」?

我不領情地搖搖頭,「沒有,只不過是我去釣魚時摔了一大跤」,這時還是拿定主意,應該要實話實說。

想不到經理居然也和我一樣在搖頭,

「這是我這輩子從未聽過,也最可笑的藉口。你如果只是在湖畔摔了一跤,怎會摔得額頭上一個大包,臉上一大片青紫?看你,下巴也腫起來了,八成還中了一記『下勾拳』,是不是?」

「不、不、不,真的是我不小心在釣魚時翻滾下了堤堰。」為了證明所言非虛,我急著捲起褲管給他看腿部的傷。

經理嚇了一跳,「Good grief!你……你還被人家給踹了一腳?!」

「……」

眼看是愈描愈黑,我搖搖頭,無奈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後記

以後的幾年間,我還是常去這溢洪道釣魚,有一次見到有釣客在溢洪道下游數百英呎的淺水處撿拾河蚌,用石塊擊破蚌殼後,以蚌肉為釣餌。我們這群老中釣客見蚌心喜,撿了一堆拿回家煮湯,味道還算鮮美,所以我們經常去撿。直到有一次撿河蚌時,我腿桿子上竟然被一隻螞蝗惡狠狠地咬住,大驚之下,就再也沒下過那河道了。

七十年代末,這路意斯維爾湖南端的溢洪道連續發生數起釣客或非法游泳者溺斃事件,那由121號公路通往溢洪道的泥路就被當局給封了,聽說危險的溢洪道日後也被重新整治過。由於近二十年來我早已開拓了其他的「釣魚寶地」,這條通往溢洪道的泥路最近是否又重新開放垂釣,我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曾在全錄傳真機部門工作過的十幾位員工,掛的掛了,退休的退休了,但我們每年都會由各地趕回達拉斯,不定期地聚餐一、兩次(當然不是在風化區的哈瑞漢恩斯大道那些酒吧裏囉),當年一道打拼,設計出全世界第一台第三世代數碼傳真機所培養出的「革命情感」,就這樣一直延續到今天。老經理偶爾還會把這「釣魚」往事拿出來開我玩笑,不過我來美已近半個世紀,學老美講調皮話早已得其精髓,這會兒也毫不客氣,不但口沫橫飛地瞎扯我當年在酒吧裏用撞球桿「以一擋三」的「神勇」經過,還一本正經地吹牛,說我所使的武術是李小龍的「截拳道」呢!

我那多才多藝的范表舅如今已年逾九十,兒孫滿堂地在三藩市灣區退休。他的兒子范瑞穎,也就是自小被我們兄弟倆暱稱為「協和」的表弟,是台灣工商界名人,他是台灣大哥大的創始人之一,現在是台灣東森電視的董事長。表舅年輕時,常在友朋的聚會中,客串表演平劇中的「老生」,平劇也是我父親的最愛,所以我年幼時就被兩位長輩薰陶得能背誦一些平劇的唱腔。表舅還教過我們兄弟倆唱抗日愛國歌曲,我們最先學會的是「大刀進行曲」,兄弟倆興奮地一面唱「大刀向 ──鬼子們的頭上砍去!」一面咬牙切齒、比手畫腳地以掌作刀劈下。後來表舅也偷偷教過我們唱「義勇軍進行曲」,那個年頭雖然在台灣已禁唱此曲,但它似乎還不是老共的正式「國歌」,記得那肉麻兮兮,讓人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賊』東……」,才算是老共在對台灣統戰廣播時最常使用的「代用國歌」。哦!不是在這兒「蓋」你,我直到唸高中時,才「偶然」得知,那「毛賊東」與「毛澤東」之間是有一個「等號」的!

表舅離開鳳山後北上,在發源於台北新店七張的台灣三育基督書院(隸屬基督復臨安息日會,日後遷校至南投縣)作育英才達數十載之久,自是桃李滿天下。其中一位畢業生鄭美香,與我在成功大學電機系的同窗李耀亭(日本東北帝大電機博士)結為連理,他們兩夫婦在北德州創業有成,也都是達拉斯的名人呢!

一如全台各地的老舊眷村,我在成長時期住了近二十年的鳳山黃埔新村,雖說號稱是全台灣第一個眷村(民國三十六年初,孫立人將軍進駐鳳山練兵時,這是他安置部屬的地方),曾有歷史學家一度建議要保留為博物館區,但在人稠建地少的台灣,最後還是面臨被完全拆除的命運,2013年初就已開始有「怪手」在積極運作,如今該已夷為平地了。

我嘛,自從四年前在德州奧斯汀市郊釣魚時,又「面朝下」的在河堤斜坡上紮實地摔了個「眼冒金星」、遍體鱗傷的一大跤之後,就再也沒釣過魚啦!不過這會兒放下魚竿,拾起筆桿,樂趣還是無窮的!(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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