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十八年,父親領軍在粵西戰場作戰,兵敗後生死不明,與家人失聯。范表舅在兵荒馬亂之際,與父親的貼身衛士尹明富兩人,護著我們母子三人在廣州失陷前夕,逃難到九龍,投奔落腳在牛池灣的姨外婆(我母親的姨媽范新瓊,是當年「勤工儉學」時期的留法學生,與名畫家徐悲鴻,蔣碧薇等同班習畫,也是台北石牌榮民總醫院前院長,彭芳谷醫生的母親)。父親則是在大陸淪陷幾個月後,才歷盡千辛萬苦越過邊境,衣衫襤褸、形容枯槁地出現在九龍難民營中,我們一家四口能幸運地在亂世中重逢於九龍牛池灣,那感覺只有用「恍如隔世」差堪形容。
數月後,我們一家人終於拿到國府「入台證」遷到台灣,范表舅因非直系親屬,不能與我們同行,在香港滯留到1954年,才在我父親的擔保下入台,來台後直接就到了鳳山家中,與我們兩兄弟擠住在那三坪大的「榻榻米」房間裏,這一住就是半年多。范表舅是介於我們父子之間的另一個世代的人,年齡比我父親小約二十歲,卻又比我們大了十好幾歲,他早在九龍時就與我們兄弟倆混熟了,這會兒又同住同一間房,三人即時「打鬧」成一團。
我父親是唸過私塾的,平時我們兩兄弟要是纏著他講故事,他要不是一本正經的講些忠孝節義的故事,就是把他早年熟讀的「四書五經」,硬生生的想要塞進兩個小腦袋瓜裏,自然是十分「乏味」的。范表舅則不然,他肚子裏的故事以神仙鬼怪者居多,甚麼「封神榜」啦、「聊齋誌異」啦、「西遊記」啦、「閱微草堂筆記」啦,自然是比較「動聽」些,也較適合我們兄弟倆的「胃口」。
國民政府剛遷到台灣時,台灣電力設施因日本鬼子在戰敗投降時的蓄意破壞,有電力不足的問題,後來在台電總工程師孫運璿(就是日後台灣經濟起飛年代,那聲譽卓著的行政院長,他也是我父親謝肇齊在國防研究院第一期的同班同學)領導下,絕大部份在半年內逐步修復,但是每晚用電量的高峰期,還是得要以「分區停電」的方式來應付。我們村子裏是規劃在每晚九點正,全村停電一小時,因為八點鐘開始的中國廣播公司一小時「廣播劇」已播送完畢,村民們也就沒有覺得有甚麼太不方便。哦,你要問「廣播劇」是甚麼?那是電視尚未開播時,民間的大眾傳播娛樂節目之一,相當於現在的「電視連續劇」。九點鐘開始的那一小時分區停電,就是我們兄弟倆傾聽范表舅講故事的時間了。
我們那三坪大的「榻榻米」房間裏,有個約三英呎高的壁櫃(Build-in Cabinet),櫃子上面剛夠舖張「榻榻米」,還有一個小窗子可通風,原本是我老哥的「床」,表舅住進來以後,老哥得「敬老尊賢」, 把「床」 讓給了他。所以每晚表舅講故事時,他是盤著腿,居高臨下地秉燭開講,我們兄弟倆就如癡如醉的坐在他「床」下傾聽。
大概是講過了幾段「封神榜」與「西遊記」後,表舅發現這兩本書裏的故事有連續性,收尾不易,還不時被我們兩小兄弟追問結局,把他問得好煩,所以就開始轉為講那「聊齋誌異」或「閱微草堂筆記」中的那一段段狐仙鬼怪的短篇故事。「聊齋誌異」雖然是用淺顯的文言文寫的,但對還是小學生的我們兄弟倆,仍然稍嫌深了些,所以表舅都是先唸上一段,然後即時翻成白話講解給我倆聽。其中,以「聊齋誌異」裏的「嶗山道士」給我的印象最深刻。
話說「嶗山道士」故事中有個王姓書生,久聞嶗山上有一位道士會使各式各樣的仙術,王姓書生就上嶗山拜師學仙術。道士本來看他那副不能吃苦耐勞的書生樣,不肯收他做徒弟,但經不起書生苦苦哀求,就收了他。但三個月下來,書生雖然親見道士使了各式各樣仙術,把他看得是目瞪口呆,但道士卻啥都沒教他,只命書生每天劈柴作粗工而已。熬了數月後,書生還沒有學到仙術,就鬧起情緒,想要辭師下山,臨行卻又心有未甘地哀求道士,說是只要教他一項仙術就好,回家後也可給囉唆挑剔的老婆一個交代。道士無奈,教了他仙術之中最簡單的「穿牆術」,只要在「穿牆」前唸個咒,然後對牆撞去就可。書生鼓勇一試,居然可穿牆而出,大喜之下,就急急忙忙地下山去了。
書生回到家中,卻把道士告誡他不可在人前炫耀仙術,否則穿牆術會失靈的警語,全都拋在腦後。在老婆的揶揄慫恿下,王姓書生當眾表演穿牆術,唸完咒後埋頭猛然直奔磚牆,結果一聲轟然巨響,牆未穿過,而書生已「額上墳起,如巨卵焉」。
當表舅唸完「額上墳起,如巨卵焉」後,還沒來得及翻成白話給我們聽,自己就已笑得前仰後合。我們兩個小學生一頭霧水,還在下面焦急的問:「表舅,那書生他怎麼啦?」待表舅手舞足蹈,繪形繪影地解釋給我們聽之後,自然也讓我倆咯吱咯吱地笑得滿地打滾。
至於那「額上墳起,如巨卵焉」與「釣魚」又如何扯上關係的呢?就請耐心地繼續看下去罷!(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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