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果伊圖里河（the Ituri River）兩岸，零星分布著一些建築，起重機運送的泥土和碎石散落在土地上，零星分布的樹木讓人依稀記得這裏曾經是一片森林。

世界遺產地瀕臨滅絕

在位於剛果東部的伊圖里省（Ituri），一家由中國人經營的金礦正在迅速蠶食著許多人認為根本不應該開採的區域——霍加皮野生動物保護區（the Okapi Wildlife Reserve），這是一個瀕臨滅絕的世界遺產地。

該保護區最初由剛果政府於三十年前劃定的，包括中國公司現在開採的區域。但多年來，在不透明的情況下，保護區的邊界不斷縮小，該公司已深入茂密的森林中營運。

在部族衝突和野生動物販運的威脅下，該保護區已被列入瀕危名單。現在，中國礦業的迅速擴張有可能進一步破壞森林和居住在其中的社區。當地居民和野生動物專家稱，採礦活動污染了河流和土壤，導致樹木大量減少，人口膨脹，偷獵現象增加，而採礦企業卻幾乎無需為此承擔責任。

英國雨林基金會（Rainforest Foundation）執行董事喬‧艾森（Joe Eisen）表示，「令人震驚的是，半工業化的採礦作業竟然可以在本應受到保護的世界遺產地肆意進行，儘管該遺產地早已被列入瀕危名單。」

該保護區佔地13,000多平方公里（5,000平方英里），由於其獨特的生物多樣性和大量瀕危物種，於1996年被列為保護區。其中包括與保護區同名的森林長頸鹿——霍加狓，在全世界僅存的3萬隻森林長頸鹿中，霍加狓的數量約佔15%。該地是世界第二大雨林，即剛果盆地雨林（the Congo Basin Rainforest）的一部份，也是減緩氣候變化的重要碳匯（carbon sink；又名吸儲庫或碳吸儲庫，是能夠無限期累積及儲存碳化合物的天然或人工儲庫，例如森林、土壤、海洋、凍土等）。它還蘊藏著豐富的礦產資源，如黃金和鑽石。

根據剛果的採礦法規，在保護區（包括該保護區）禁止採礦。

中國礦產公司

中國基米亞金礦投資公司（Kimia Mining Investment）發言人伊薩‧阿布巴卡爾（Issa Aboubacar）表示，該集團的經營是合法的。根據政府紀錄，該集團最近已將其許可證有效期延長至2048年。

剛果礦業登記處表示，他們使用的地圖來自剛果負責管理剛果保護區的機構自然保護研究所（the Institute for the Congolese Conservation of Nature, ICCN）的文件，他們目前正與ICCN合作更新邊界，並對公園進行保護。

ICCN告訴美聯社，在今年與礦業登記處的會議上雙方澄清了有關邊界問題的誤解，應該使用原始邊界。

美聯社看到的8月份政府內部備忘錄稱，保護區內的所有公司，包括中國基米亞金礦公司，都將關閉，然而，目前尚不清楚何時關閉，以及如何關閉。

這份備忘錄此前從未被報道過，據在剛果工作的環保人士稱，這是第一份承認當前邊界錯誤的文件。

剛果人權組織長期以來一直表示，該國採礦部根據不準確的地圖發放了許可證，因此是非法的。

不斷變化的邊界

幾十年來，剛果東部一直飽受暴力衝突的困擾，霍加皮保護區也經歷了當地民兵組織造成的數年的動盪。

2012年，在埃普魯鎮（Epulu），當地一個反叛組織屠殺了包括兩名護林員在內的數名居民，以及14隻霍加狓，後者是圈養繁殖計劃的一部份。

此外，該保護區還受到小規模手工採礦，以及生活在森林內和周圍的數千名土著居民的威脅。

穆察察（Muchacha）礦是保護區最大的礦山，也是該國最大的中小型金礦之一，沿伊圖里河綿延約12英里（19公里），由多個半工業（semi-industrial）場地組成。美聯社分析的衛星圖像顯示，自2016年該礦開始營運以來，保護區西南部地區一直在擴展，近年來擴展勢頭強勁。

喬爾‧馬塞爾林克（Joel Masselink）是一位專門研究衛星圖像的地理學家，他之前曾參與森林保護項目。他表示，負責分配礦產許可證的礦業地籍局（Mining Cadastral）正在使用的一個保護區地圖版本顯示，該地區的面積縮小了近三分之一。他說，只有使用這個版本，礦業地籍局才有權授予和續簽勘探和開採特許權。

聯合國專家的一份報告稱，礦業地籍部門告訴聯合國，由於ICCN的一封信，邊界發生了變化，ICCN負責剛果的保護區，但並未提供副本。然而，ICCN告訴美聯社，它從未見過這封信，所使用的邊界應該是原來的邊界。

世界遺產中心（the World Heritage Center）發言人告訴美聯社，更改世界遺產地邊界需要得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專家和世界遺產委員會的批准，由他們對修改產生的影響進行分析。該中心表示，尚未收到任何修改保護區邊界的請求，而且為發展而修改邊界的案例非常罕見。

剛果民間團體指責一些政府官員為了個人利益故意改變邊界。剛果民間社會和平礦產觀察站（the Congolese Civil Society Observatory for Peace Minerals）執行主任亞歷克西斯‧穆希馬（Alexis Muhima）說，「我們都知道穆察察在保護區範圍內」，公園邊界出現分歧是因為他們發現該礦正在生產大量黃金。

礦區由軍方控制

聯合國報告稱，礦區由軍方控制，一些業主受到強大的商業和政治利益集團的保護，士兵有時會阻止當地官員進入礦區。

曾經在該保護區進行開採的居民對這種雙重標準感到憤怒。保護區內的埃普魯村村長讓‧卡馬納（Jean Kamana）說道，「社區很擔心，因為中國人正在保護區採礦，而社區卻被禁止進入。」

儘管這片森林是受保護的，但在當局採取行動前，人們一直在那裏採礦。當局採取行動主要是因為中國人的到來。中資基米亞礦業公司允許當地人進入礦區撿拾剩餘礦石，但當地人表示，收費太高，許多人負擔不起。

穆萬加‧卡庫勒（Muvunga Kakule）過去在保護區從事手工採礦，同時向其他礦工出售自家農場出產的食物。這位44歲的當地人說，由於中國人不購買當地產品，他現在無法採礦或出售農產品。他的收入減少了95%，無法再送孩子去私立學校讀書。

一些居民告訴美聯社，他們沒有其它工作選擇，只能冒著坐牢的風險偷偷採礦。

環境污染和收入流失

今年早些時候，基米亞礦業公司不允許美聯社進入礦區，政府也不允許護林員進入森林巡邏。

然而，保護區及周邊村莊的近20名居民以及基米亞礦業公司的前任和現任員工告訴美聯社，採礦活動正在摧毀森林和野生動物，並污染了水和土地。

有五名曾在基米亞礦業工作過的人表示，中國人在一個地區開採完畢後，會留下暴露的有毒水源。有時，人們會掉進未覆蓋的礦井，而且下雨時水會滲入土壤。他們不願透露姓名，擔心遭到報復。

員工和礦業專家稱，中國人在營運中使用了汞，用於從礦石中分離黃金。汞被聯合國列為十大主要公共衛生問題之一，會對神經和免疫系統產生毒性影響。

一位在金礦工作過六個月的27歲女廚師住在礦區附近的巴登蓋多鎮（Badengaido），她說土壤已經變得貧瘠，「（土壤）被中國人使用的化學物質毒化了。」

美聯社無法獨立核實她的說法。比利時安特衛普大學（the University of Antwerp）的一份報告研究了採礦對保護區的影響，發現用於提純黃金的化學品，如汞或氰化物，會進入生態系統並污染土壤。

她說，過去15公斤（33磅）的花生種子可以收穫大約30袋，可是，現在收穫3袋都很難。收入的減少使得她很難負擔得起兄弟姐妹們的學費和醫療費。

阿薩納（Assana）是一名漁民，也曾在礦區工作。他說，現在需要四天才能捕到以前一天就能捕到的魚量。去年，在為這家中資公司做零工時，這位38歲的漁民看到中國人持續砍伐大片森林，讓炎熱天氣變得難以忍受。

根據野生動物保護協會（the Wildlife Conservation Society）和政府機構的聯合聲明，去年1月至5月，該保護區喪失了超過480公頃（1,186英畝）的森林覆蓋面積，相當於近900個美式足球場的大小。該聲明對這一發現表示擔憂。

基米亞礦業公司在剛果的發言人阿布巴卡爾（Aboubacar）表示，公司遵守環保標準，並向政府繳納植樹造林稅。他說，採礦是剛果的重要收入來源，因此「不可能將環境看得比採礦更重要。」

阿布巴卡爾表示，基米亞正在為當地居民提供支持，並僱用了2,000多名員工。

前景黯淡

環保組織正在努力保護保護區，但表示在法律模糊的情況下很難執行。

野生動物保護協會野外保護副總裁艾瑪‧斯托克斯（Emma Stokes）說，「一方面，剛果的法律明確規定在保護區內採礦是非法的，另一方面，如果一個礦場有官方許可證，就會造成混亂，很難在實地執行保護任務。」

美聯社看到的這份內部備忘錄概述了ICCN和剛果礦業登記處聯合工作組的討論，該工作組旨在解決邊界問題。文件稱，這將啟動停止保護區內所有採礦活動的進程，並將聯合委員會商定的地圖納入礦業登記系統。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業要求剛果在2月前提交一份報告，詳細說明將採取哪些措施解決這一問題。

然而，對於保護區內的社區來說，這沒起甚麼安慰作用。

俾格米人（Pygmy）首領溫多‧奧倫加馬（Wendo Olengama）表示，數千名礦工湧入中國經營的礦區，加劇了偷獵行為，導致俾格米人很難賺到錢。

他說，在允許狩獵的季節裏，他每天最多能捕到七隻動物，吃掉一些，賣掉一些，可是現在，連兩隻都很難捕到。

他和妻子都表示，希望中國礦業公司能為他們提供商業機會，比如養牛，並教人們如何負責任地狩獵。他的妻子杜拉‧安雅因德（Dura Anyainde）說，「如果這種情況持續下去，我們將生活在痛苦中，我們將沒有食物可吃。」#

（本文參考了美聯社的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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