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睎乾：「強迫自願性」的意向書，絕！

香港政府將在「北部都會區」三地試行「片區開發」模式，包括洪水橋廈村新發展區「片區」、粉嶺北新發展區「片區」以及新田科技城「片區」，讓發展商買地後開發，預計明年至少有一個項目招標（若你不明白何謂「片區」，可參考我去年初寫的文章〈「片」字的含意〉）。

前天，港府史無前例號召85間企業，參加一場盛大的簽字儀式，邀請函上寫明「港澳辦指導、中聯辦支持」，企業代表要簽一紙名為「意向書」的文件，畫面何其壯觀。但那份文件有甚麼內容呢？原來只有虛無縹緲的一句話：「支持及參與北部都會區發展。」

正如李家超早前所說：「政府制訂政策和落實工作，並搭台寫好發展劇本，演好這部戲要靠社會各界，主角更是工商界及企業家。」簽這一紙「意向書」，應該是劇本的一場戲，但有份演出的企業家，可能都像傳說中王家衛電影的演員，既不知道自己在演甚麼，也不清楚劇情如何發展。

看到「北部都會區」，腦海不自覺浮現另一個名字——雄安新區。這個曾被視為「千年大計」的雄安，官方也吹噓有亮麗的前景和光明的未來，但現狀如何？記得近年有報道說，雄安人煙稀少，已成「鬼城」，巨額投資亦未見回報。但最近似有轉機，救命符可能也是「意向書」。

11月17日，雄安新區辦了一個活動「百家創新平台雄安行」，大陸政府也廣發邀請函，動員一批科學家、企業家參與，意圖搞旺個場，報道說「16家高水平創新平台與雄安新區簽訂合作意向書」。另外，雄安新區近日又與150所高校簽訂合作意向書。看來「意向書簽署大會」已變成全國熱潮。

有政界人士分析指出，意向書能讓中央看清誰是忠臣，又形容那是一份沒有約束力的「強迫自願性」文件。「強迫自願性」咁啜核也想得出，撰寫這個「劇本」的人，肯定是被政治耽擱了的編劇家。

簽意向書這個小小動作，到底是純粹做一場宣傳戲，抑或還要「被迫自願」投入真金白銀呢？我只想到一種叫「腳在門檻內（Foot-in-the-Door Technique）」的心理學。60年代，兩個心理學家打電話給加州的家庭主婦，要求做一個關於肥皂的調查，回答幾條簡單問題，大多數人都爽快答應了這個小要求。

三天後，心理學家再次打電話給這群已配合做調查的太太。這次，他們把要求升級，詢問是否可以派五六個男子入屋檢查，花兩小時盤點家居用品。實驗人員發現，那些答應了第一個小要求的人，居然有超過一半願意讓幾個陌生男人登堂入室翻箱倒櫃，而對照組那些直接被要求做大檢查的人，只有不到三成答允。

這個有趣的心理現象可從兩個角度理解。一是「自我感知」：人類的行為是一面鏡子，我們會從自己的行為中推斷自己的特質。比如你答應了幫忙做個小調查，下意識就會覺得自己「樂於助人」，於是第二個比較麻煩的請求也會一併答應。

二是「行為一致性」：人人都希望自己看起來是個有原則的人，一旦你做出某個決定，就會本能地想貫徹始終——既然我第一次這麼配合，第二次為甚麼要拒絕？不行，我要繼續演好這個「熱心助人」的角色。

勿以善小而不為，是對的，但也要慎防有人得寸進尺，從小要求開始，讓你一步步掉入大坑——我當然不是叫企業家提防政府，只希望大家提防騙子而已。企業家要不要支持中央和港府，我從來沒意見，只有一個疑問。

「祖國」一向是香港最強大後盾，但「祖國」現在攤大手板要求香港商家支持，那麼香港背靠的終極強大後盾，豈不就是香港商家？期望夏寶龍或李家超，可以給公眾一個說法。

2023-1-8

「片」字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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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文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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