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坐到我身邊。聽我對你講一個故事,關於活著,關於生命和愛,關於靈魂的終極歸宿。這是一個長長的上海故事,來到上海和離開上海的故事。
十一、阿寶·寶成橋
我在蘇州河畔的髮廊生意很不錯,我理髮手藝也長進了很多,很多時候顧客都在排隊等我給他們理髮。我從早站到晚忙著給客人做頭髮,腿腳都站腫了。我就叫了小來子來店裏當學徒,幫我打下手。生意好的時候,店裏每天都能掙一百多塊錢,相當於廠裏一個正式職工的一月工資。我為自已添置了幾件漂亮的衣服,把攢下的錢都託人帶給媽媽。在上海幾經顛沛,就這樣,我似乎站穩了腳跟。此時的我,19歲了。
我的理髮店左邊,是一個麵館,我經常在那裏吃麵。裏面有個服務員,叫桑大妹,我們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我店的右面,是兩個山東男人,用機器炒花生、瓜子,擺攤賣給附近的職工。馬路的對面是上海飼料廠。飼料廠有一個剛剛從學校畢業,分配到廠裏工作,比我大一歲的男孩,叫阿寶,長著一張國字臉,帶著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眉清目秀的。他經常到我店裏來玩。
有一天老闆娘對我說:「我看到那個阿寶,坐在攤位上嗑瓜子,天天盯著你看,下班了也不回家,都有十來天了。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我說:「不會吧,他多半在等人。」老闆娘說:「我是過來人,我看阿寶對你有意思。你要真跟他談戀愛還真不錯。他家庭條件很好的。父母都是單位幹部,他是家中獨子。家裏住房條件好,聽說有兩套房子呢。」
我說:「他條件這麼好,又是上海人,不可能找外來妹的。」因為那時候上海的戶口政策規定,上海人找個非上海戶口的老婆,生出的孩子戶口隨母親,也是沒有上海戶口的。孩子大了上學、就業、福利都成問題,所以上海人如果找不到對象,寧願不結婚也不找外地人,我也沒往心裏去。
有一天桑大妹要回江西老家探親,我出去送桑大妹到車站。回來時天已經要黑了,我看到阿寶在理髮店附近徘徊,好像在等甚麼人。我和他打招呼:「這麼晚你還沒回家?」他說:「我在等你。」
我很詫異,我說:「有甚麼事嗎?」
他說:「我們能一起走走嗎?」走了一小段路,他還是沒說話。我再問他:「你有甚麼事你說呀。」他還是不說話。我說:「你不說話我就走了。」他急了,臉漲得通紅,雙手直哆嗦,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
我也急了,說:「我甚麼呀!」
他衝口而出:「我蠻喜歡你的。」
我愣住了,一剎那間腦子一片空白。然後我想起了這幾年在外闖蕩的艱辛。如果我有個男朋友,別人就不敢欺負我了。然而我又想到了我和上海人之間那條不可逾越的世俗鴻溝。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家人不會同意的。」
他說:「我媽媽曾經說過,我找外來妹她也不管。我家有兩套房子,我們結婚可以和她分開過。」
我說:「那就先處處看吧。」
他很高興,說:「你答應我了?」
我說:「先了解了解吧。」
我們倆都沒再說話,沉默著往前走。走了一段他說:「我們去電影院看電影吧。」我說:「好的。」到了電影院門口,電影已經開始一會兒了,就不進去了。此時阿寶說,帶我去看一個地方。
在夜色裏,他帶我來到蘇州河的一座石拱橋上,他說:「這座橋叫寶成橋,是我爺爺造的。我今天和你在這座橋上約會,我想爺爺奶奶在天上都能夠看得到他們疼愛的孫子有了心愛的女孩,他們也會很欣慰的。可惜我認識你太晚了,如早認識你,我一定帶你回家給奶奶看看。」
說著他又從脖子上摘下一塊碧綠的觀音玉珮。他說:「這是我奶奶在我十八歲生日時送給我的。今天我把它送給我最心愛的女孩。」我很感動,心裏充滿了幸福感。
他把玉珮掛在我的脖子上。他說:「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這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約會。」
我說:「其實我一個人在外漂泊挺辛苦的,老遇到壞人想欺負我。我也希望有個男朋友能保護我。」@(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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