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群：鄧小平真的廢除幹部終身制了嗎？

文革結束後，鄧小平為了挽救中共於危亡，從1978年12月起，開始搞「改革開放」。廢除領導幹部職務終身制，被認為是鄧改革開放的重要政治遺產。

鄧真的廢除領導幹部職務終身制了嗎？本文就此做一個歷史回顧與考察。

廢除領導幹部終身制的提出

最早提出廢除領導幹部職務終身制的，不是鄧小平，而是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的助理研究員嚴家其。

1979年1月18日至4月3日，中共中央在北京召開理論工作務虛會。會議由中共中央秘書長、宣傳部長胡耀邦主持。

據嚴家其回憶：「第一天開幕式，胡耀邦報告話聲剛落，周揚就從鄧小平家裏匆匆趕來，傳達鄧的指示：『不要設禁區，不要下禁令』。所以，會上大家暢所欲言，第二天，每個人的發言，不經刪改就印成『簡報』。」

「無論大會小會的發言，每人都可以看到。除了沒有人為劉少奇翻案外，會議上一個個發言列數毛澤東的錯誤，認為反右派、大躍進、反右傾、四清、文化大革命，統統是毛澤東左傾路線的產物，造成的冤假錯案，都應該徹底平反。」

「李洪林的發言《領袖和人民》對我影響很大，他說『不是人民應當忠於領袖，而是領袖應當忠於人民』。」

之後，嚴家其寫成了關於「廢除黨和國家最高領導職位事實上的終身制」的發言稿。

嚴家其在發言中講：如果黨的主席和政府首腦都有一定任期（例如四年或七年，四年連選可以連任一次），同時，實行一系列保障措施，那麼，任何一個新任職的黨的主席和政府首腦，他所考慮的第一件事將不是維護自己的權力和地位，而是在任期內怎樣為人民作出更大貢獻，對領袖的崇拜將轉變為對人民的崇拜。

鄧小平著手廢除幹部終身制

1978年12月，中共召開十一屆三中全會時，鄧小平實際上成為新的中央領導集體的核心，但中共黨政軍的三個最高職務仍由華國鋒擔任。

當時，華國鋒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國務院總理；鄧小平任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軍委副主席、國務院副總理。

鄧小平認為，華國鋒堅持的「兩個凡是」（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維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以及以華為首的「兩個凡是派」，成為他推進改革開放的重要障礙。

當鄧了解到有人在理論務虛會上提出廢除黨和國家最高領導職務終身制後，也對這個問題作了思考。根據鄧的言行，他當時的考慮主要有兩點：

第一，他反感終身任職的毛對他的壓制。
1966～1976年的十年文革中，毛澤東先後兩次打倒鄧小平。

第一次是在文革爆發不久，毛把劉少奇、鄧小平當成黨內頭號、第二號「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打倒。

第二次是在1976年。毛發動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將不願意否定文革的鄧小平，當成「修正主義路線」的代表人物，再次打倒。

1980年8月21日，鄧小平在接受意大利記者法拉奇採訪時說：「我受夠了那些一直到死都在掌權的老人。我很討厭終身制領導人。沒有規定說老人才能掌權，領導要當一輩子。但這種傾向仍然支配著我們的體制。這是我們的弱點之一。他阻礙了年輕人晉陞，國家無法更新領導層。」

第二，他想利用廢除幹部終身制將華國鋒趕下台。
1980年8月18日，鄧小平在中共政治局擴大會議上發表《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的講話。

鄧小平說：「從黨和國家的領導制度、幹部制度方面來說，主要的弊端就是官僚主義現象，權力過份集中的現象，家長制現象，幹部領導職務終身制現象和形形色色的特權現象。」對這些現象必須改革。

同年8月21日，鄧小平接受法拉奇採訪時，也談到廢除幹部職務終身制問題。法拉奇問：「新領導層的更替也涉及華國鋒嗎？」鄧小平說：「黨主席這個職務不是終身制。華國鋒不會一直當黨主席。新的體制下，這是不允許的。」

這個採訪結束一周後，五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召開，鄧小平、李先念、陳雲、徐向前、王震等，不再兼任副總理。趙紫陽取代華國鋒出任國務院總理。

1980年11月10日至12月5日，中共政治局連續召開9次會議，討論華國鋒過去四年的執政問題。會議最後決定，華國鋒不再主持中央工作，並決定將向六中全會建議：同意華國鋒辭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

1981年6月，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召開，華國鋒正式辭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胡耀邦接任中共中央主席，鄧小平接任中央軍委主席。

鄧小平名義上廢除幹部終身制

從1980年起，鄧小平多次談廢除領導幹部職務終身制問題。

1982年9月，中共十二大會通過的黨章規定：「黨的各級領導幹部，無論是由民主選舉產生，或是由領導機關任命的，他們的職務都不是終身的，都可以變動或解除」。「年齡和健康狀況不適宜於繼續擔任工作的幹部，應當按照國家的規定，或者離職休養，或者退休。」

1982年12月修訂的中共憲法規定：國家主席、副主席，國務院總理、副總理，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副委員長等，「連續任職不得超過兩屆」。

這個規定標誌鄧小平在廢除幹部職務終身制方面又向前邁了一步。

但是，中共黨章沒有對中共中央總書記、中共中央軍委主席的任期作出限制，中共憲法對國家軍委主席的任期也沒有作出限制。

不過，鄧小平還是不想像毛澤東那樣終身任職，一直在考慮退休問題。

1989年6月16日，鄧小平在與幾位中央領導談話時說：「現在看起來，我的份量太重，對國家和黨不利，有一天就會很危險。國際上好多國家把對華政策放在我是不是病倒了或者死去了上面。我多年來就意識到這個問題。一個國家的命運建立在一兩個人的聲望上面，是很不健康的，是很危險的。不出事沒問題，一出事就不可收拾。」

1989年11月9日，鄧小平中共十三屆五中全會上辭去中央軍委主席，由江澤民接任。鄧正式退休。

鄧退休後，其他中共元老，如陳雲、楊尚昆、薄一波等，也相繼卸任領導職務，退出政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