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坐到我身邊。聽我對你講一個故事,關於活著,關於生命和愛,關於靈魂的終極歸宿。這是一個長長的上海故事,來到上海和離開上海的故事。

十、艱難求存

第二天早上我去理髮店,發現門已經開了,那個男人居然坐在理髮椅上!我問:「你怎麼坐在我的店裏?」

他說:「昨天晚上我就來過了,因為你的電吹風被警察拿走了,我到派出所要回來,放在我家了,你到我家去取吧。」

我一聽就知道他昨晚來撬門,把我放在被窩裏的電吹風拿走了。如果我昨晚住在店裏,就遭殃了。

我說:「難怪我店的門被撬了,電吹風你給就給,不給拉倒。」

他站起身來,關了大門,順手把玻璃窗的窗簾拉上,坐回到那單人床上,說:「我的綽號叫『滑溜』,這條街沒人不知道我的。我看中了你,你今天必須跟我一起到我家給我媽看看。」

我就往外跑,拉開門要逃走。他立刻站起身子,拉住我。我猛然回身,對著他的胸口猛搗了兩拳,他沒有防備,向後退了兩步,一下子坐在單人床上,頭撞在牆上。他有點懵了,使勁搖了搖頭,我乘機衝出門外,被他追上前一把抓住,使勁搧了我兩個耳光,嘴裏罵罵咧咧的。我嘴角的血流了出來,掙脫掉他,大喊「抓流氓」,一邊喊一邊往後院一戶彈棉花的溫州人家裏跑。

我看到溫州人,說:「大哥,後面有流氓追我,你幫我擋一下。」

溫州人就說:「你到我房間裏別出來,我來應付。」

我在房間裏,聽到流氓跟他說:「她勾引我,騙了我的錢。」溫州人說:「兄弟,有話好好說,不要跟一個小女孩計較。她不懂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流氓當著男人的面,不敢硬闖進來。在外面大聲嚷嚷:「我要砸了你的店,燒了你的屋。你得罪了我,看你還敢在這混。」

我不知如何是好,不敢回店裏,晚上也不知道往哪兒去。我突然想起來,在這條街上,有個經常來店裏找我理髮的叔叔。他們一家是上海人,他經常到理髮店來,和我聊天,很關心我的生活,一來二去就熟了。他每次來理髮,我都不收他錢,他把他老婆、兒子也帶來理髮,我都不收費。

此時,我去找他們討個主意。到了他家,他老婆開門一見是我,很高興讓我進了屋,只見他一家三口住在約七平方米的小房子。阿姨說:「你叔叔一會就下班到家了。」正說著,金叔叔就進屋了,我就對他們講了今天發生的事。

他聽了,油然感嘆:「小夏,你這個年齡的上海小姑娘,還在和父母撒嬌呢,你小小年紀的,就過早飽嘗了生活的艱辛。」接著,他給我出主意:「你去找你房東,你房東叫『小黑皮』,你租的是『小黑皮』家的房子。『小黑皮』是個大流氓,而這個『滑溜』是個小流氓。十七歲打架鬥毆,出了人命,被關在監獄裏很多年,現在剛出來。可能想找個老婆,你正好就成了他的目標。」

金叔叔留我吃了晚飯,晚上,我和他老婆睡在床上,他和他的兒子小傑打地鋪。正好,我媽媽託人從鄉下給我捎來兩隻野鴨,我就買了兩包劍牌香煙,去見房東「小黑皮」。我去時,他正躺在床上睡覺。他弟弟把我領到他的床前,「小黑皮」起身,我看清楚他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皮膚黝黑粗糙。

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他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後對他說:「叔叔,我租你家房子,你要給我做主啊。」

「小黑皮」笑眯眯,隨意地說了一句:「我叫他把電吹風還給你。」

果然,第二天「滑溜」就把電吹風送到我店裏來了,他還不甘心,威脅我說:「還敢向小黑皮告狀,早晚得把你辦了。」

我想著,我開店開在流氓窩裏了,這裏不是久留之地。我得「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就留了一張紙條給黃毛:「這裏都是流氓,我沒法幹了,我走了。」我就到外面四處去找房子,計劃重新開店。

在一個漆黑的夜晚,我收拾好行李,搬到了蘇州河畔一片廠區附近的門面房裏,重新開了一個理髮店。好在前一段時間我還攢了點錢,剛好夠付第一個月的房租。

我找到的出租房,是蘇州河畔破舊的房子,一間五~六平米的房間住四個人,我就和撿垃圾的女人住在一起打地鋪。地上鋪了防潮的紙板,紙板上放一條蓆子,一床髒髒的破棉絮。和撿垃圾的人住一起,我被傳染得頭上長了黑黑的虱子。為了除虱子,我不得不常常用高粱酒洗頭。

房東老闆娘是一個滿臉橫肉的悍婦,長得濃眉大眼、膀闊腰圓,說話叉著腰,粗俗不講理。房東老闆則是上海麵粉廠的職工,人瘦瘦的,皮膚黃黃的,臉上凹凸不平,一雙眼睛眨巴眨巴,像個瘦猴。我感覺老闆不是正經人,儘量和老闆娘搞好關係,免得老闆對我起邪念。房東老闆娘告訴我,她丈夫不是好東西,家裏的錢都花在外頭小姑娘身上,還經常打老婆。我覺得自己一個女孩子,單身在上海生存,很是艱難,如果有個男的保護我就好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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