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經武是中共建政後派駐西藏的最初一任、最後一任、也是唯一一任駐藏代表,在西藏工作14年(1951-1965)。

毛澤東為了便於他在西藏開展工作,1955年,專門給他增加了一個特別頭銜——國家主席辦公廳主任。當時的國家主席正是毛澤東。

但是,到了文化大革命時期,張經武卻被打倒,被關進監獄,被強加「四大罪狀」,遭受莫大的屈辱。最後,他悲憤難當,絕食而死。

文革初期受衝擊

1966年5月,張經武從西藏調回北京任中央統戰部副部長僅幾個月,文化大革命就開始了。

當時,中央統戰部出現三派群眾組織,一派叫「革命造反團」,一派叫「一一四戰鬥隊」,還有一派叫「東方紅公社」。他們都說自己是革命造反派。

張經武初來乍到,不了解情況,不敢隨便表態支持哪一派。這時,一位他很敬重的老領導告訴他,「東方紅」是毛主席的一個秘書支持的。他按照習慣性的思維,覺得支持東方紅應該不會有甚麼問題。結果,卻鑄成大錯。

支持一派,必然得罪另外兩派。另外兩派在一個漆黑的夜晚衝進他家,企圖抓住他,對他進行批鬥。「東方紅」事先得到消息,把他藏了起來。為了避過風頭,還把他轉移到河北保定待了兩天。

東躲西藏總不是個辦法。萬不得已,他給國務院總理周恩來寫了一封信,報告了自己的處境。周恩來設法讓他住進了中南海。他的妻子楊崗常把外面的情況寫成紙條,藏進送給他的飯盒裏和麵包中。這事很快被發現並報告給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江青。

在中央一次碰頭會上,江青說:「張經武在中南海很不老實,他老婆經常給他傳遞秘密情報,專與文化大革命對抗,這樣的人就該到運動中去燒燒。」江青發話,張經武不得不回中央統戰部,接受群眾「火燒」。統戰部的另外兩派群眾組織總算逮住了機會,於是,對張經武批鬥不斷升級,打罵、罰跪是常有的事。

經過一番「火燒」後,張經武被關進北京市安定門外交部幹校改造而成的臨時監獄。

四大罪狀

從1967年起,張經武被「中央專案審查小組」立案審查。其「罪狀」有四:

第一,「搶檔案」事件的黑後台。

1967年,是毛澤東在全國範圍發起奪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權的「奪權之年」。上海率先颳起「奪權風暴」。這件事得到毛澤東、中央文革小組的全力支持。

1月14日晚,全國政協的一派群眾組織奪了全國政協領導的權。消息傳至中央統戰部,張經武表態支持的「東方紅」派人到全國政協支持另一派反對奪權,並在當晚將全國政協檔案轉移。1月15日凌晨,又將中央統戰部檔案接管並轉移。

為此,統戰部支持他和反對他的兩派群眾組織發生激烈爭吵。有的說中央統戰部領導有人指示沖檔案室,搶走27箱檔案;還有的說,有批絕密文件是海外統戰人士、特工寫的信,已落入國民黨特務機關之手,致使中共在台灣的高層人士被殺等。

張經武根本不知道「搶檔案」之事,僅有一人編造的口供指控他。

專案組對張經武進行了兩晝夜車輪式審訊,並從審訊筆錄中摘編了一份所謂的「張經武自供」,要求他簽字,他拒不簽字。

第二,假黨員。

1968年3月3日,張經武向專案組寫了一篇《自述》,談到了他加入中共的情況:「1930年4月,由河南滬案後援建國軍軍官學校軍需姚日蒸(上進),江西上饒人,政治教官管梓材介紹入黨。」

而張經武1940年12月寫的《自傳》中說:「1930年4月於河南許昌經姚上進(日蒸)、劉同德兩人介紹入黨。」

專案組調查得知,姚日蒸已死,管梓材還活著。他們找到管梓材。管梓材表示:「那時我連黨員都不是,怎麼能介紹他入黨呢?」

專案組隨即突審張經武,逼他承認是假黨員。張經武不承認,只承認記憶有誤。

第三,劉、鄧修正主義路線在西藏的忠實執行人。

專案組多次要張經武交代他在西藏執行劉少奇、鄧小平修正主義路線的罪行。張經武回答:「去西藏,是毛主席派我去的,是中共中央決定的。去西藏前,毛主席還找我談了兩三個小時。西藏工作的大政方針,也是毛主席定的,是西藏和中央雙方談判定下來的,我執行的都是毛主席的路線。你們不相信,可以去問毛主席。」

專案組審不出來,便以「態度不好」為名體罰張經武,逼他寫「交代」,張經武拒絕寫。

第四,想當總理。

一天,專案組的人突然對他說:「張經武,你老實交代想當總理的陰謀!」

張經武感到莫名其妙,說:「你們不覺得這種說法太荒唐嗎?我張經武還不敢有這種野心吶!」

專案組的人拍拍公文包說:「這是我們掌握的材料,你還不老實交代?」

原來,張經武被捕的同時,他的妻子楊崗也被關進監獄。在刑訊逼供下,楊崗精神失常。專案組通過誘供、逼供,迫使楊崗按照專案組的要求,寫了一份張經武參與中共元帥賀龍搞「二月兵變」的交代材料。其中談到,兵變成功後,賀龍當主席,張經武當總理。

專案組一再要求張經武交代想當總理的陰謀。但這是根本沒影兒的事,張經武堅決不承認。

絕食而死

張經武的所謂四大罪狀,全都是為整他而製造出來的。

文革爆發以來經歷的一連串匪夷所思的事讓他心灰意冷,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折騰之後,他知道,任何辯解都沒有意義了。

於是,他對專案組要求他交代的一切問題都不予理睬,保持沉默。專案組乃頻繁對他嚴刑拷打。他只好給毛澤東、周恩來寫信求助,但這些信全部被專案組扣押。

一天,他趁看守不備,用頭猛撞暖氣管,鮮血直流,所幸未傷及要害。

他和看守的關係一天比一天緊張。由對罵發展到對打。他被看守打得一隻胳膊脫臼,另一隻胳膊骨折。

張經武隨後表示:「你們查不出我甚麼問題,就放我出去;你們不放我,我就絕不吃你們送來的飯菜。」

從此,張經武開始絕食。直至他絕食的第八天,1971年10月27日,他已出現心力衰竭和休克現象,專案組才把他送三里屯附近衛戍區警衛二師醫院。抬進醫院時,張經武的呼吸和心跳幾乎沒有了,血管已乾癟得難以輸血搶救。半個小時過後,他的呼吸和心跳停止。

張經武為何絕食而死?

絕食是因為絕望。張經武為何絕望?主要原因有三:

第一,一生獻給黨,到頭全成空。

張經武1906年出生於湖南酃縣(今炎陵縣),13歲考入湖南省立第三師範學校;1926年,考入一所國軍軍校;1930年,秘密加入中共,1932年參加紅軍。歷任瑞金紅軍學校政治營營長,軍委軍事教導團團長,廣昌基地司令員,中央軍委五局副局長,中央軍委第二野戰縱隊參謀長,陝甘支隊第三縱隊參謀長,八路軍山東縱隊司令員,陝甘寧留守兵團副司令員,陝甘寧晉綏聯防軍參謀長,晉綏軍區參謀長,中共駐北平」軍調部」參謀長,西北軍區參謀長,西安市警備司令部司令員。

1949年中共建政後,歷任西南軍區副參謀長、中央軍委辦公廳主任、中央政府駐西藏代表、中共西藏工委書記、國家主席辦公廳主任、西藏軍區第一政委、中共西藏工委第一書記、中共中央統戰部副部長。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

加入中共41年,為黨賣命41年,到頭來,竟然成了一個假黨員,大壞人!

第二,作為毛澤東派駐西藏的代表,卻被當成了劉、鄧的代理人。

毛澤東曾講,張經武不只是中央政府駐西藏代表,而且是中國共產黨的代表。

1951年5月23日,中央政府代表和西藏地方政府代表剛剛在《關於和平解放西藏辦法的協議》上籤完字,毛澤東就在中南海豐澤園約見張經武,面授進藏事宜,交談直至深夜。

在毛請張經武帶給達賴的信中,毛寫道:「我特派張經武代表同你的代表們一道前來你處,以資聯絡。如你有需要他協助的地方,可隨時與他接洽。」

誠如張經武所言,他在西藏一直執行的是毛的路線。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

文革爆發後,毛要打倒的頭號政敵是中共第二號人物劉少奇,以及中共中央總書記鄧小平。劉、鄧被毛認為是「資產階級司令部」的總頭目。

毛打倒劉、鄧之後,就要從中央各部委到各省、自治區、直轄市找一批劉、鄧的代理人。純粹為了這樣的「政治需要」,張經武成了劉、鄧在西藏的代理人。這是張經武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

第三,最令他無法接受的是專案人員逼他的妻子「揭發」他想當總理。

張經武可能從來沒有想過要當國務院總理。但在文革中,中央專案組整他的人,竟然一再要他交代這一「罪惡」。

這一「罪惡」與賀龍的「二月兵變」扯上了。賀龍的「二月兵變」也是子虛烏有的事,也是為整賀龍而製造出來的。

文革時毛澤東為甚麼要整賀龍呢?因為賀龍當年不是毛的嫡系,而是紅二方面軍的,是中共軍隊的另一個山頭的。中共建政後,毛對掌軍權的將帥,都不放心,通過搞各種運動,一個山頭接一個山頭地削平。

到了文革時,毛擔心賀龍造反,將賀龍列入被打倒對象。整賀龍就要找藉口。正好有人捕風捉影,幻想出了一個賀龍搞「二月兵變」的故事。這個故事傳到毛文革中整人最重要的打手——中央文革小組顧問康生的耳朵裏,康生如獲至寶。

追查賀龍搞「二月兵變」,成了當時轟動一時的大事。

賀龍一個人搞不了「二月兵變」,他手下肯定有一幫人。張經武曾是他的老部下,於是被「選中」。

上世紀40年代,賀龍任陝甘寧晉綏聯防軍司令員時,張經武任參謀長;賀龍任晉綏軍區司令員時,張經武任參謀長;1949年2月,賀龍任西北軍區司令員時,張經武任參謀長;1949年10月,賀龍任西南軍區司令員,張經武任副參謀長。

中共「解放」西藏,西南軍區司令員賀龍是前線總指揮。張經武做中央政府駐西藏代表,就是賀龍向毛推薦的。

就因為張經武與賀龍的上述關係,他被人編進賀龍「二月兵變」的故事裏,並稱兵變成功後賀龍當主席,他當總理。

尤其是,這樣離奇的「供詞」,竟然出自於他的妻子楊崗之手!這是那些整人者拿張經武最親近的人,往他的傷口上灑鹽。

結語

張經武曾經是中央軍委辦公廳主任,國家主席辦公廳主任,也就是中央軍委主席毛澤東、國家主席毛澤東最信任的人之一,是毛派駐西藏的「欽差大臣」。

直到因長期在高原缺氧的西藏生活,導致心臟病,才不得不獲准回到北京。沒過幾天安穩日子,就趕上文革,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一下子推入萬丈深淵。

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中共史上不斷上演這樣的醜劇。張經武的悲劇是其中之一。

前車之鑑,後人理當引以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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