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新華社在微博發的影片才知道,原來昨天悄沒聲消逝的維園「庆回归」活動是多麼「繽紛」。有些唯恐香港不亂的人,看見鬼影都冇一隻——連新華社發布的權威影片也門可羅雀——當然會用「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戚戚」揶揄,但我覺得冷清有冷清的好,除了方便拍照打卡,「庆回归」最緊要是零噪音,因為維園是一個清靜的場所,不論發出的聲量大小,有人投訴就變噪音了。

看影片,維園原來正盛大舉辦一個叫「万千气象看中华」的展覽,展區包括「孙子故里,品质滨州」(後四字我看不大懂)、「仙境海岸,觅境烟台」等,無論牌匾抑或裏面的介紹文字,清一色用簡化字,係咪好想睇呢?展覽走懷舊風,傳承了改革開放初期大陸商場的美學,最令人驚豔的是,「山東煙台」展區的背景音樂,據新華社所說,還極有誠意地取自1985年亞視電視劇《八仙過海》,難怪有訪客感歎:「我的青春回來了!」

除了維園展示出「中华乞象」,不,「中华气象」外,昨天李家超在酒會致詞也趁機「弘揚中华文化」,拋了一句習主席幾年前說過的古語:「事者,生於慮,成於務。」其後更聲稱「在這個經濟轉型期創新求變,發揮善拚敢贏的精神」云云。這句古語來自《管子.乘馬》,原文的語境其實很有趣,相信說者和聽者都沒有留意。

篇名「乘馬」,決不可望文生義解作「騎馬」。這裏的「馬」不是動物,乃指古代的「籌馬」(後世寫「籌碼」),是一種長方形算數工具,用時豎立起來;「乘」是乘除的乘,表示計算,所以「乘馬」即「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運籌」。《管子.乘馬》是一篇討論國家經濟籌畫的文章,恰巧呼應李家超說的「經濟轉型期」。

不過管子提出的經濟方針,是對應二千多年前的中國社會,跟現代社會(尤其是香港)的取向截然不同,管子那段話是這樣寫的:

「市者,貨之準也。是故百貨賤則百利不得,百利不得則百事治,百事治則百用節矣。是故事者生於慮,成於務,失於傲。不慮則不生,不務則不成,不傲則不失。故曰:市者可以知治亂,可以知多寡,而不能為多寡,為之有道。」

乍看之下,「百貨賤則百利不得,百利不得則百事治,百事治則百用節矣」的意思似乎很奇怪,譯成大白話就是:百物價賤則商家無法求利,無法求利則各行各業都大治,然後百物應用都有所節制了。做生意的人都無利可圖,怎麼反而「百事治」、「百用節」呢?

原來在管子治國理論中,耕田才是一國之本,商販靠貿易逐利,是捨本逐末。所以,只有令百物價格崩塌,從商者賺不了錢,大家才會「不忘初心」,疊埋心水去調理農務。管子所謂「事者生於慮,成於務」,意思其實是叫大家務實耕田,不要好高騖遠追逐虛浮的利益。

在「經濟轉型期創新求變」,難道指管子這套經濟路線?拭目以待。◇(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

作者簡介

馮睎乾,作家,在多家媒體任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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