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學了7年建築,而現在天天寫文章,和建築完全沒有關係了,你覺得那7年的時間值得嗎?」電話那邊傳來了母親的聲音。
十幾年前,當我從西方給父母寫電子郵件,告訴他們我想放棄建築專業時,他們非常震驚、難過。不僅他們,我在這裏大學的老師也勸我三思,我母親的一位建築師朋友更是直截了當地說:「不許你幹這種事!」
風光
回想當年的「風光」,就能明白父母當時的心情。二十幾年前,我考入中國一所名牌大學建築系。這所大學是幾乎所有中國的高中畢業生夢寐以求的,而建築系又是最難考上的系之一。
家長的驕傲、親戚的誇獎、同學的羨慕是那個夏天的主旋律。我還清楚地記得,剛入校不久,一次我和一名同學去校外,發現每一個從我們後面過來的騎車人都要回頭看我們一眼。我們對望一下,才發現,我們穿著的T恤衫背後寫著某某大學建築系。
對於18歲的我們來說,對於剛剛從中學畢業的我們來說,這已經是最大的風光了。
雞肋
5年大學生涯結束,一畢業我馬上來到西方接著學建築。兩年的時間讓我嚐到了似乎比之前23年更多的酸甜苦辣,也為我增添了從沒有想到的煩惱。
到了這裏,隨著語言水平的提高,我也對這個國家有了多層次的了解。人,真的是一道看不完的風景,而不同民族的人,更是景色迥異。語言和人文,似乎在我心裏慢慢開啟了另外一扇窗戶。
我仍然喜歡觀看建築,看哥特式建築的宏偉,看巴洛克建築的華美,看早期現代派建築的簡潔,建築在我心裏依然很美,但好像風景中缺了人,少一些靈氣。我,似乎對風景中的人更感興趣。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對畫圖產生了一絲厭倦。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我當時的心情,可能用曹操在軍營中對一位士兵說的那個詞來形容:雞肋。這個詞被當作晚間口令傳遍軍營,被主簿楊修破解道: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如果建築在我眼裏像已經被啃過的雞骨頭,那很簡單,當垃圾扔掉就完了。如果建築於我像噴噴香的雞腿,就好像勸我不要放棄建築的那位建築師,她覺得選擇建築是她一生中做得最對的事,對她來說,建築何止是雞腿,簡直就是燕窩、魚翅,如果我有她那樣的心情,那麼事情也很簡單,抱著魚翅啃就好,一輩子都滿嘴飄香。
但偏偏它是個「雞肋」,偏偏我看上了另外一隻「雞腿」,看上去似乎更合我胃口,但也有可能是個塑料做的假雞腿吧?真啃上去,不知甚麼滋味。
岔道
我到底該怎麼辦?25歲時,我第一次站在人生岔道口。
我的身後是7年建築系學業,人生中有多少個7年?而且還是從18歲到25歲這個黃金階段,完全拋棄,是否值當?
前面是我還沒有走過的人生之路,也許還有兩個25年那麼長的時間在等著我。我真的做好準備,在30歲、40歲、50歲,甚至60歲時還在那裏畫圖嗎?我真的準備好當一名建築師了嗎?
就好像和一個人交了7年朋友,關係日趨穩定,所有身邊的人都覺得,結婚是板上釘釘的,只是早晚的事情。但臨到結婚時,你卻心生疑慮,捫心自問:這個人,我真的願意和他過一輩子嗎?
不要說60歲,當年的我一想到40歲時還要畫圖時,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太可怕了!
好吧,25歲雖然和18歲比已經不小了,但比30歲、40歲還是年輕啊。可能我還是應該趁著年輕趕快嘗試一下別的吧。不想和建築師這個職業「結婚」,那就別拖泥帶水了,一刀兩斷,奔赴新前程吧。
寫作
然而新前程在哪裏?它仍然被迷霧遮蓋,看不清面孔到底是醜還是美。學習語言,我以後能做甚麼,翻譯?導遊?不知道,還從來沒想過。好像是走上了一條不知所終的小道??
因緣際會,我離開那所大學的建築系後,被另外一所大學的翻譯系錄取。畢業後做了幾年職業翻譯,這是我人生中第一份正式的工作。
在讀翻譯系期間,我開始寫文章,從一開始的幾個月寫一篇,到後來一個月寫幾篇,從「眾裏尋她千百度」般地找題材、絞盡腦汁地構思,然後猶猶豫豫地把字排列到一起,到抬眼一望身邊滿眼是題材,體會那種「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輕鬆,提筆思路就來。這期間走過了十幾年的路。
為我當年的決定震驚和傷心的父母,也早已釋然。無論是新聞還是隨筆,我都會挑選一些我覺得父母會感興趣的文章傳給他們。一次,母親對我說:你真的很適合寫作。從我當年站在人生十字路口,到我聽到這句話,已有十幾年的光陰滑過。
當然,從金錢方面看,如果我能在國內做建築,肯定比我現在掙的多得多。做建築掙大錢,這一點在我們上學的時候就知道了,在中國上學時,建築系老師們都幹私活,忙不過來就找學生幫忙,幾天賺上幾百幾千的,很常見,在當時已經是一筆不小的錢了。學生已然如此,可見畢業後會是甚麼情景。
但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寫文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種生活似乎更適合我。對於我來說,這其中有用錢買不來的樂趣。
無憾
「我知道你不後悔選擇了寫作,但是那7年的時間,完全學了別的東西,現在都用不著,你不覺得遺憾嗎?」電話那頭母親接著說。
「不遺憾啊,學建築讓我學會了畫畫,讓我了解了藝術史、建築史,我的生活因此而多了一種色彩。人活著不僅僅是為了一個目標,而是享受過程。有些事情看上去可能對達成目標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卻讓生活更加豐富,那不也就有意義了嗎?」我回答。
幾個月前,我和家人出遊,遠遠看到綠色草地上矗立著一個白色希臘式復古亭子,我用手比比劃劃:「這個柱子好像太高,如果減掉70厘米,比例就差不多了??」不是建築師,倒有了建築師的「職業病」。生活中有一些這樣的小浪花,不也挺有意思嗎?
在電話那邊的母親,也跟著我輕輕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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