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睎乾：元宵，宋徽宗怎樣與民同樂

今日元宵佳節，不妨講一個元宵故事。上元燈會，火樹銀花，張燈結綵，在唐宋是名副其實的盛事。這一天，官府不單解除宵禁，連平日三步不出閨門的婦女，都會靚妝麗服，花枝招展，空群而出。更難得是，皇帝也往往偕後宮出遊，讓平民有機會仰瞻聖顏。天子和草民最接近的一刻，就在這天。

在北宋，皇宮正南門（叫端門）的宣德樓是民眾的元宵「打卡」熱點，因為皇帝通常在這晚登上門樓，像現代偶像歌手登台般，與群眾「粉絲」見面，一起歡度佳節。據岳珂《桯史》，有一年元宵，名將王韶的幼子王寀隨家人遊燈會，神宗登上宣德樓，「簫吹雷動，士女仰視」，有拐子佬就趁機抱走王寀，幸好他早慧機警，最後也化險為夷。

據《宣和遺事》，宋徽宗年間，上元張燈，百姓聯袂往遊，笙歌並發，華燈交輝，通宵達旦，徽宗樂極，一時心血來潮，就像現代人在酒吧喊一聲「呢個round我嘅」，宣布每人賜酒一杯。有個女子喝了御賜的酒，居然偷偷把金杯藏起來，被衛兵逮個正着，被押至徽宗面前受審。

女子自稱與丈夫同遊燈會，在人海中失散，只好偷杯為憑，然後即席吟出一闋〈鷓鴣天〉：

月滿蓬壺燦爛燈，與郎攜手至端門，貪看鶴陣笙歌舉，不覺鴛鴦失卻群。

天漸曉，感皇恩，傳宣賜酒飲杯巡，歸家恐被翁姑責，竊取金杯作照憑。

上半自述夫婦同遊元宵燈會，不覺失散，下半說天色漸曉，皇恩浩蕩，賜我御酒，想起自己一夜未歸，回家肯定被公公婆婆責罵，更可能懷疑我在外邊搞三搞四，只好偷走金杯，證明我只是排隊喝御酒而已。

徽宗欣賞她的急才巧思，不僅寬恕了她，還賜她金杯。廣東話有句俗語，說「吟詩都吟唔甩」，細心一想，就知道它正隱含了「吟詩吟得甩」的民間故事。以上例子，或許被說書人加油添醬，但也足以證明從前中國元宵佳節，連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會紆尊降貴，跟百姓近距離接觸，與民同樂。

當然，從現代中国政權角度看，宋朝元宵明顯有重大「国安」漏洞——群眾竟然不是臨時演員扮，還無遮無阻讓一個小偷混進去，徽宗這樣天真這樣傻，難怪後來淪為金人的俘虜了。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文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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