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為一對長者夫婦作輔導,太太的身體有多種痛症,也有嚴重的骨質疏鬆問題,因此不良於行。每次見面都是由先生推着輪椅送他過來中心找我,把他們轉介給我的心理學家曾讓我特別留意,他們夫婦偶有衝突。我問:「肢體衝突?有沒有虐老行為發生過?」她立即澄清說:「沒有肢體衝突。只有言語衝突而已。」我心想,這才是正常的老夫老妻關係吧。

我第一次見他們的時候,有特別留意先生推輪椅的動作。太太進入輔導室之後,他細心地把拐杖遞給太太,慢慢地把她扶起後,太太站穩後,陪她慢慢步行兩步坐下在輔導室的椅子。然後,他再拿起墊在輪椅位子上的咕𠱸,再把輪椅接起放在牆邊,然後才自己坐在房間角落的凳子上。

先生的每一個動作都非常溫柔,讓我這位輔導員也感受到他對太太的愛護之情。我在太太的面前大讚先生,但是中國人的性格就是內斂,不願意把愛意和讚美的說話輕易宣之於口。太太連番責備先生,說他事事過份緊張,時時刻刻都吹寒問暖,非常煩厭。

先生聽到太太在數落自己,面部露出委屈表情,口裏反駁:「我不問的話,怎麼知道你有沒有事?」於是太太立即抱怨:「我就是怕他擔心,那晚我的關節痛得想到急症室,就是怕他要陪我到醫院等,然後又要走來走去,所以才忍住痛⋯⋯」先生立即爆發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忍痛!有需要就要到醫院求醫⋯⋯」

我忍不住打斷他們:「你們耍夠恩愛了!」我給太太解釋:「你不感到先生很着緊你嗎?」太太說:「我明白他着緊我,但他也不年輕了⋯⋯」我又向先生解釋:「你不感到太太也很着緊你嗎?」先生說:「我知道,但這是我的責任⋯⋯」

我向太太解釋:「男人就是這個樣子的,就讓他囉嗦,讓他照顧你吧!不然他心裏怎會安落。」我又向先生解釋:「就讓她罵你吧!你聽不出她口裏在罵,其實心裏卻是千千萬萬個着緊嗎?就算她坐在輪椅上,也有權去着緊你的。」

然後,我看見他們倆的臉容上露出羞澀的微笑。接下來,先生細心地幫太太把輪椅張開,扶着太太坐上去,口裏依然是囉嗦地提點她要慢慢來,太太又開始笑着罵他很囉嗦。我跟他們說再見,看着這對互相扶持了將近50年的戀人,繼續地用他們的方法在打情罵俏。其實這些吵吵鬧鬧也可理解為愛的表現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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