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冰：美聯儲離發行數碼貨幣還有多遠？

中央銀行數碼貨幣（Central Bank Digital Currency，CBDC，或稱FedCoin，聯儲幣）的發行，在某些方面會提振經濟，給人們帶來便利。但是它卻被西方傳統保守派群眾視作洪水猛獸。本文將簡略探討美國的被稱為聯儲幣（FedCoin）的中央銀行數碼貨幣（CBDC）何時問世，以及它是不是真的很可怕。

一、中央銀行數碼貨幣與加密貨幣

數碼貨幣先在民間興起。但是民間崇尚的是加密貨幣（英語簡稱Crypto），其典型的代表是比特幣。加密貨幣雖然也是數碼貨幣的一種，但是它的關鍵特徵是由區塊鏈技術帶來的去中心化，由此派生的特徵包括Peer to Peer（點對點，一個帳戶不需要經過中央樞紐而是直接與其它帳戶相連）、不受任何人控制的自由性質、私密性，及其伴生的另一面：易於丟失、被盜。保管好自己的加密帳戶的關鍵就是保管好密鑰，一旦丟失就再也拿不回來，這是加密貨幣的一個大問題。再有就是網絡世界的盜竊猖獗，已經出現了大量的加密幣被盜竊的案子。

中央銀行數碼貨幣（CBDC）與加密貨幣相反，是中心化的。中央銀行的網絡控制著所有帳戶，因此任何帳戶，包括機構的和個人的帳戶，在中央銀行的監管面前都是沒有任何私隱可言的。而且，在理論上，控制人可以限制帳戶所有人使用帳上的貨幣。但是相對於加密貨幣，它提供相對「安全」的服務。我為甚麼給「安全」上打引號，是因為它很可能是有條件的安全，後文將討論這一點。而且，也許因為它不保護私隱、也由於中央銀行的系統性優勢，中央銀行數碼貨幣的轉帳非常快，最近披露的美聯儲正在加緊準備的FedNow的支付速度是每秒鐘超過170萬筆交易，99%的交易將能在1秒鐘以內完成。

超級快速的支付意味著甚麼？我用企業周轉效率來說明這個問題。企業的高效管理要求庫存周轉期短、周轉速度快，因為這樣就能把1塊錢當幾塊錢花。如果企業的周轉資金是1百萬美元，假設一年周轉一次、周轉一次毛利潤20萬美元，一年只能賺這20萬美元扣除費用以後的淨利潤。但是，假如能夠每3個月周轉一次，一年周轉4次，則這個企業一年的銷售收入是4百萬美元，毛利潤就是80萬美元，而費用並不會同比例升高，因此利潤額和利潤率都大大提高——而這是在沒有增加資本投入的前提下實現的。一個社會的貨幣支付速度加快有類似效果。中央銀行數碼貨幣的產生因為極大地提高了支付速度，當然會提高社會的生產力與國民生產總值。

聽起來很不錯的一種創新，為甚麼一些人很抗拒？美國的一些國會議員已經公開反對白宮推進的聯儲幣。原因就在於其中心化的特點。在政府信譽日漸打折扣的今天，許多與主流思想不一致、而且又公開表達自己意見的人會防備政府掌控自己的錢包。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中共已經在推行用中央銀行數碼貨幣給公務員發工資。即使在中國，警覺得人們也會擔憂：存戶帳戶中的錢被轉走而銀行並不承擔責任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發生這種情況的時候，畢竟銀行有網點、它的職工生活在當地，人們還能夠找到他們去爭取和保護自己的財產權力；中央銀行數碼貨幣卻是看得見、摸不著的，如果帳戶裏的數字消失了、或者發現帳上有錢卻不能使用，找誰說理去？如同現在人們的微信帳戶被封，除了跟騰訊做無望的申訴以外，只能回想自己哪一條觸犯了當局的禁區。

雖然美國的情況完全不同於中共統治下的中國社會，但是在美國有一大批人有同樣的擔憂。原因很簡單：聯儲幣也是中央控制的數碼貨幣。政府對數碼美元的控制能力將會大大強於對現在美元的控制能力。

從上面提到的加密貨幣和中央銀行數碼貨幣的不同特點，我們可以發現不同的人會喜歡不同的貨幣。懷疑政府、要求掌控自己命運、為自己的命運承擔責任的人們會選擇加密貨幣來逃避中央銀行數碼貨幣、保護個人獨立管理私人財產的權力。而擔心自己管理不好加密貨幣帳戶造成丟失、甚至被盜，同時也不太懷疑政府甚至相信政府的人們，自然會歡迎聯儲幣。

目前持有加密貨幣的人們，許多懷著發財夢購幣。雖然看起來不太理性，但是加密貨幣的歷史也為這樣的冒險背書：2009年1月一個叫中本聰的神秘人物開創對等網絡開源用戶群節點和散列函數系統，啟動了對等網絡和他的第一個區塊鏈的運行；一年多以後，第一次有人用1萬個比特幣買到了兩個薄餅，假如這兩個薄餅價值10美元的話，每個比特幣約等於0.1個美分；2011年2月9日，比特幣的價格首次突破1美元，這頭兩年的升值就是1000倍；到2021年12月比特幣創下的最高價格是68,789.63美元，從2011年到2021年這11年的時間比特幣升值68789倍。從一文不值到接近7萬美元的價格，比特幣只用了13年。比特幣還帶動了其它大大小小近兩萬種加密貨幣的產生，其中少數加密幣價格也提高很快。

隨著股市在2022年的下跌，比特幣跳水很快、幅度很大。2022年11月的最低價格接近15000美元，加密幣市場可謂是血雨腥風的一年。現在比特幣價格回升到3萬美元附近，離歷史高點也還相距甚遠。價格的劇烈動盪支持了許多精英階層認為加密貨幣是賭場的論點。我相信這個過程也讓許多想依靠購買加密貨幣快速致富的人冷靜了許多。但是，美聯儲和財政部推進中央銀行數碼貨幣的舉措，一定會將更多的人更快地推到加密貨幣市場，也會促使更多商家接受比特幣乃至其它數碼貨幣的支付。抗拒使用中央銀行數碼貨幣的人會將一部份積蓄購買黃金，但不會全部購買黃金，因為黃金不方便支付。他們中許多人也會購買加密貨幣。相信中央銀行數碼貨幣的到來，將會把加密貨幣市場推進到下一個高度。

加密貨幣市場魚龍混雜，地下經濟大量運用加密貨幣做生意，以便逃避政府的監管。這是主流階層不支持加密貨幣的理由之一。但是加密貨幣的擁躉們並不認為這是加密貨幣的罪。罪犯想要利用甚麼都是有辦法的，不能因為他們混在其中就否定加密貨幣的存在價值。這有點類似圍繞擁槍權的爭論。

二、聯儲幣離現實有多遠？

很近了。今年我們就將體驗數碼支付生活。

下面是美聯儲和財政部的一系列舉措：

2019年8月，聯儲宣布升級現有銀行清算系統的計劃，命名為FedNow。這是一個即時支付網絡，提供了解決目前轉移資金需要兩三天甚至更長時間的問題；

2020年10月，聯儲宣布其FedNow的導入計劃，該計劃包含三個階段的工作：準備階段、測試階段和全國實施階段；

2021年1月，聯儲宣布入選作為FedNow導入計劃合作夥伴的十幾家大銀行，並啟動導入計劃的準備階段；

2022年2月，聯儲堪薩斯分行宣布完成了稱為「咸美頓項目」的一項聯儲幣測試項目，達到每秒鐘清算1,840,000筆交易的速度；

2022年3月，拜登總統在白宮簽發總統行政令14067，命令設計與步置一個具有高度緊迫性的美國支持的中央銀行數碼貨幣；

2022年8月，FedNow導入計劃完成準備階段，進入全面測試階段；

2022年9月，財政部根據上述總統行政令發布一份關於報告，名為「未來的貨幣與支付」，報告認為聯儲幣的核心特徵之一就是類似FedNow這樣的實時支付網絡；

2022年9月，財政部長耶倫呼籲在政策上和技術上創造一個未來的中央銀行數碼貨幣；

2022年11月，聯儲紐約分行開啟與一些大銀行合作的「雪松項目」（Project Cedar），一個聯儲幣的導入計劃。計劃中包含運用中央銀行的儲備來清算聯儲幣交易；

FedNow計劃在今年七月投入運行。

按照目前人們的理解，FedNow不是聯儲幣，而是將來聯儲幣的運行軌道。先建設軌道，只要軌道鋪就，聯儲幣隨時上線。

本質上我們個人將要擁有的FedNow錢包裏面的錢，跟聯儲幣似乎並沒有本質的區別，尤其是如果今後發行的聯儲幣每一個與現在的美元等值的話。不過，聯儲幣應該是純粹數碼化的，而不是像現在的美元還可以從銀行提取現鈔出來。因此，FedNow開始運行之後，只要哪一天開始不允許提取現金，我們帳戶裏的美元就立即變成聯儲幣。

從上面聯儲的行動，可以看到一個規律：一個聲稱旨在加速支付FedNow，看起來比較友好，這是美聯儲總行在推進。而人們忌憚的中央銀行數碼貨幣，主要是聯儲的分行在推進。這是一種不想引起太大關注的安排，而且有關討論似乎也不怎麼出現在主流媒體的頭條，儘管其重要性其實位列我們個人錢包問題的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