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3月8日到12日，不到一周的時間內，三家美國銀行Silvergate Bank、矽谷銀行（SVB）和Signature Bank接連倒閉，引發了市場恐慌情緒和對危機蔓延的擔憂，其中上周五（3月10日）時，矽谷銀行的突然倒閉，更是成為2008年金融海嘯以來最大的銀行倒閉事件。
與此同時，美國金融監管機構也在12日發表聯合聲明，宣布了一系列新的舉措，以提振市場信心。那麼，這一波銀行危機到底因何而起，揭示了美國金融系統中的甚麼問題？美國監管機構又採取了哪些措施，目的是甚麼？這些措施能否阻止2008年金融危機的再次爆發呢？我們今天就來談談這些內容。
三家銀行接連倒下 矽谷銀行48小時破產
大家看到，在過去一周，美國三家銀行先後破產。
先是3月8日，也就是上周三，Silvergate Bank宣布將結束銀行業務。該銀行自2013年開始，致力於為加密貨幣行業客戶提供金融解決方案，但因為和去年底時破產的FTX加密貨幣交易所關係密切，遭受牽連而倒閉。
隨後在3月10日，矽谷銀行（SVB）被美國監管機構關閉，並由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接管了銀行存款，成為美國金融史上僅次於華盛頓互惠銀行的第二大銀行倒閉事件。
然後就是3月12日，紐約監管機構以「系統性風險」為由，宣布關閉Signature Bank。美國財政部、美聯儲和聯邦儲蓄保險公司發表聯合聲明稱，關閉該銀行的舉措，是為了防止銀行業危機持續蔓延。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年末，Signature Bank的總資產，大約是1,103.6億美元，存款總額大約是885.9億美元，有將近四分之一的存款是來自加密貨幣領域。
有人可能誤會，這場銀行危機是從加密貨幣引發的，因為Silvergate Bank和Signature Bank都屬於加密貨幣友善銀行，而矽谷銀行，則是全球主要的美金穩定幣USDC的發行商Circle的其中一家銀行夥伴。
但其實，這些銀行破產，反映出的是美國銀行的系統性危機。其中，總資產規模位列全美第十六大、被認為是最穩健安全的矽谷銀行，竟然在短短48小時內宣告破產，最讓市場震驚。
矽谷銀行於1982年成立，專門面向科技、風險資本和私募股權投資公司提供服務。矽谷銀行曾自稱為「創新經濟的金融夥伴」，稱美國投資者資助的技術和生命科學公司中，近一半都是它的客戶。
在融資成本極低的時代，這些科技企業，尤其是初創科技企業獲得了巨大的融資支持。但在2020年，當美聯儲再度史無前例大放水，天量資金流向市場後，矽谷的科技企業，雖然手握重金卻無處可投，於是就都把錢存到了矽谷銀行，但是存款期限並不長。
矽谷銀行的存款總額，從2020年第一季度末的600億美元，增加到兩年後的將近2,000億美元。但是，由於疫情期間沒有太多合適的投資方向，矽谷銀行只得將大量存款用於購買美國國債和抵押貸款支持證券（MBS），而且期限很長，大部份在10年以上。
於是，「短債長投」成了矽谷銀行的盈利策略，但是嚴重的期限錯配，卻為矽谷銀行埋下了隱患。
2022年以來，美聯儲快速大幅加息疊加縮表因素，導致全球科技初創企業，包括矽谷企業在市場上很難融資，經營也出現了困難，不得不把存款從矽谷銀行中取出來。而且因為美元加息，一些存戶也把存款拿出來去買高息的債券，這對矽谷銀行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在存款不斷流失的情況下，矽谷銀行不得不出售手中的資產以補充流動資金，但在美聯儲加息的背景下，手中的資產已經貶值。矽谷銀行此前出售了涉及價值210億美元的債券，造成18億美元的實際虧損。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四季度，矽谷銀行的未確認損失（Unrealized Losses），總計是150億美元。
沒想到的是，矽谷銀行不惜虧損也要出售資產的這種斬倉割肉的做法，卻引來了市場恐慌。3月8日，矽谷銀行宣布，由於投資組合發生巨虧，將發行22.5億美元股票以增強資本狀況，結果導致股價在9日時暴跌超過60%，同時也進一步加劇了提款擠兌。
截至3月9日，矽谷銀行客戶在一天內，總共提取了驚人的420億美元，這也給矽谷銀行40年的歷史劃上了一個句點。前後只是48小時，矽谷銀行就因為股價暴跌和客戶擠兌迅速崩潰，上演了美國史上的第二大銀行倒閉事件。這也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來，最嚴重的一次銀行倒閉事件。
隨後，接管矽谷銀行存款的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表示，受保存戶最高可獲得25萬美元的保額。存款超過受保上限的存戶，其超出額度將收到破產管理證書。但糟糕的是，據彭博社報道，在矽谷銀行1,610億美元的存款中，有超過93%沒有投保。
雪上加霜的是，如果成千上萬的矽谷「打工人」拿不到工資，將會加劇科技企業的大規模裁員潮。可以看到，就在矽谷銀行倒閉之後，美國超過3,500名企業的總裁和創始人，代表大約22萬名員工簽署了一封請願書，呼籲財政部長耶倫和其他人支持存戶權益，並指出可能有超過10萬份工作會面臨風險。
美金融監管機構為何出手？
這一場矽谷銀行的迅速破產，也讓世界各地的一些投資者認為2008年的噩夢又來了！當年金融危機的第一張骨牌，就是從投資銀行雷曼兄弟的關門開始，開啟了長達18個月的經濟衰退。現在有許多投資者擔憂，矽谷銀行是否會是雷曼兄弟的2.0版。
好在3月12日，美國財長耶倫在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 News）播出的訪談節目中表示，美國人可以對本國銀行系統的安全性和穩健性懷有信心。和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相比，現在的美國銀行系統，資本充足、安全，也更有韌性，因為在2008年後實施了新的控制措施和資本要求，並在疫情初期進行了試驗。
但耶倫當時也表示，不考慮為矽谷銀行提供大規模救助。不過，就在一些人感到失望的時候，美國監管機構突然宣布採取非常規措施，以阻止矽谷銀行突然倒閉可能產生的溢出效應。
美東時間12日下午6時，美國財政部、美聯儲和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發表聯合聲明，將矽谷銀行和Signature Bank認定為金融系統的系統性風險。美國政府的銀行存款保險基金，將覆蓋這兩家銀行的所有存款，而不是標準情況下的25萬美元。
此外，美聯儲和財政部還利用緊急貸款授權，建立了一個新的融資機制BTFP，以幫助滿足提款需求。
BTFP就是「銀行定期融資計劃」（the Bank Term Funding Program）。美聯儲將通過這個計劃，向銀行、儲蓄協會和信用合作社提供最長一年的貸款，抵押品為美債、機構債務、抵押貸款支持證券，以及其它合格資產。
根據美聯儲的說法，BTFP將成為高品質證券的額外流動性來源，讓機構不必在面臨壓力時急著出售這些證券。
那麼，美聯儲為甚麼要這樣做呢？顯然，就是為了應對銀行系統的流動性危機。
事實上，和矽谷銀行一樣，在疫情期間，其它美國銀行，也同樣將大量存款投資於美國國債等長期證券。其它銀行也可能不得不仿效矽谷銀行，虧本出售證券以應對取款需求。
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今年2月的報告顯示，截至去年12月31日，美國銀行業在可售證券和持有至到期證券上的未實現虧損，總計6,200億美元，而在美聯儲開始加息前的2021年底，僅為80億美元。
不過，雖然美國銀行系統的未兌現投資損失中，規模最大的銀行佔了大頭，但美國中小型地方銀行的抗風險能力，遠不如大型銀行。
即使出現大量存款提取的情況，美國銀行（BOA）以及同級別的超大規模銀行也能承受，因為大型銀行的監管較為嚴格，存戶類型更加多元，單一資產的比重也不會太高，在面對衝擊時的抗風險能力更強。
不過，即使是穩健安全的銀行，也可能因為市場恐慌而導致出現全面擠兌，造成不堪設想的結果。
所以，美聯儲官員也明確表示，最新推出的緊急措施，是為了給銀行系統提供更多流動性，減少矽谷銀行事件的傳導效應，並有助於防止恐慌情緒蔓延到中小型銀行。
而且，美國財政部官員強調，實施這些措施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存戶，而不是給銀行紓困，因為矽谷銀行的股權和債券持有人仍將蒙受虧損。
抑制通脹還是穩定金融 美聯儲如何選擇？
大家知道，金融危機的本質是信心危機。雖然美國監管機構的做法有助於穩定市場信心，但外界更加關注的是，美聯儲的加息政策是否會進行調整。因為從本質上講，正是美聯儲40年來最激進的加息行動，造成了矽谷銀行的擠兌事件。
自2022年3月至今，美國聯邦基準利率已經急升450個基點，到達4.5%～4.75%的區間。但是，就在3月7日、8日時，美聯儲主席鮑威爾還表示，最新的經濟數據比預期更強，如果整體數據顯示有必要進一步收緊政策，美聯儲還會加快加息步伐。
不過，上周發生的事件可能會迫使美聯儲，在繼續關注通貨膨脹的同時，考慮另一項核心任務，那就是「金融穩定」。
已經有高盛的經濟學家表示，由於銀行系統近期面臨壓力，不再預期美聯儲下周會加息。也有知名投資者在10日受訪時表示，矽谷銀行的破產，可能會促使美聯儲在今年年底前減息100個基點，以免危機在金融系統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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