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COVID)疫情在中國大陸肆虐,返鄉潮的到來讓外界關注落後的農村地區將會受到怎樣的衝擊。荷蘭記者維瓦克(Leen Vervaeke)到農村實地了解了去年12月到今年1月初那波疫情的情況。她說,儘管農村人口有5億,但他們在這場疫情大潮中的遭遇卻一直未被曝光。

1月19日,荷蘭《人民報》(de Volkskrant)駐華記者維瓦克在推特上簡述了自己到湖北農村地區石頭嘴鎮(Shitouzui)的採訪經歷,並在該報上發表了文章。她了解到,這一地區的死亡比平時多了幾倍,發生的是一場「悄無聲息的死亡浪潮」。

農村的醫療設備到底如何

維瓦克實體訪問的石頭嘴鎮有41個村,僅有26個診所,34名村醫。維瓦克說,老年醫生構成了中國農村醫療衛生的基礎,但也顯示出其脆弱性,它依賴於年邁且收入微薄的鄉村醫生以及設備簡陋的鎮醫院。對於許多農村居民來說,條件稍好點的市醫院距離太遠且費用太高。在過去一個月第一波COVID疫情期間,許多村民幾乎無法獲得醫療服務。

當72歲的李姓村醫上個月聽到政府的防疫政策取消後,他很擔憂,因為他根本沒有能夠應對解封所需要的醫療資源,沒有醫用口罩、手套、測試劑,也沒有藥品。他的診所然後突然一下子爆滿。但他也只能給患者提供點止痛藥。整個中國農村也是如此:醫生太少,幾乎沒甚麼藥。

診所內的設備陳舊,李醫生因染疫症狀嚴重住進了醫院,剛出院一天仍感到不適,就得到診所工作,因為如果他不在診所,就沒有醫生在。

圖為2023年1月5日,新冠患者在安徽省鳳陽縣鳳陽人民醫院輸液。資源匱乏的診所擠滿了病人——在中國東部最貧困的省份之一安徽,遭受新冠疫情重創。(Noel Celis/AFP  via Getty Images)
圖為2023年1月5日,新冠患者在安徽省鳳陽縣鳳陽人民醫院輸液。資源匱乏的診所擠滿了病人——在中國東部最貧困的省份之一安徽,遭受新冠疫情重創。(Noel Celis/AFP  via Getty Images)

維瓦克說,當上個月中旬COVID病毒席捲各個村莊時,這種最基本的醫療設施立即崩潰。無論是醫生、藥品還是測試劑都缺乏。村民們不得不自生自滅。

「如果村裏的老人生病了,也沒有辦法。」李醫生隔壁村75歲的稻農黃繼貴(Huang Jigui,音譯)說,「如果好轉了,那就是好轉,如果沒有好轉,那就是死,一切完結。」

李醫生和黃繼貴所在的村莊都屬於石頭嘴鎮。在黃繼貴所在的馮家畈村,染疫病人先去該村的診所看病,老醫生已有76歲村,兩年沒有打針了,但還能診病開藥。他自己立即被感染了病毒,不得不住院治療。

村民們於是又到更遠的村子,去李醫生那裏看病,但李醫生沒有藥。「有一個買藥的網上平台,我試著在那個平台買一些,但通常我還沒來得及付錢就賣光了。」李說,「我們試圖通過各種方式獲得藥物。最後,我們前兩天收到了三十瓶布洛芬。」

鎮上醫院的藥和床很快就告急了,這裏不僅要比村醫貴,而且質量也不好,沒有深切治療部,醫生受教育程度也沒有市裏的高。在一家鎮醫院工作的于(Yu)醫生說,很多病人在12月底和1月初來到這裏,擠進了他的辦公室。

包括於醫生在內的幾乎所有醫院員工都染疫了,但仍不得不繼續工作。于醫生在40度的高燒下工作,沒有布洛芬可用。

農村人在COVID大潮中的命運一直未被曝光

自從上個月中國爆發疫情海嘯後,關注點一直聚焦在中國各大城市。外媒通過實體採訪或電話採訪,揭示了各大醫院人滿為患、火葬場大排長龍的場景。這些場景讓外界關注城裏人的死亡情況。

2023年1月3日,上海同仁醫院染疫患者的情況。(Hector Retamal/AFP via Getty Images)
2023年1月3日,上海同仁醫院染疫患者的情況。(Hector Retamal/AFP via Getty Images)

維瓦克說,中國農村人口在這場疫情大潮中的命運一直未被曝光。

她說,病情嚴重的村民需要去縣醫院(1小時的車程)接受治療,但面臨很多障礙。大多數村民沒有車。許多人負擔不起費用。COVID期間,縣醫院也爆滿,許多人只能利用「關係」進入醫院。但大多數村民都沒有「關係」。

「老農民進縣城醫院是不可能的。」黃姓稻農說。

「村幹部甚麼都不做」,黃說,「你必須自己解決。如果找不到車,只能在家等死。」

由於缺乏病毒檢測試劑,很難確切說出COVID病毒到底給農村帶來的影響。但有一點是明顯的,就是維瓦克了解到,過去一個月,村裏人比平時死亡多出好幾倍。

石頭嘴的黨支部書記說,80%的村民應該已經被感染了,但沒有人確切知道這一數據,因為村裏幾乎沒有任何病毒檢測,也沒有關於死亡的公告。李醫生和於醫生證實,死亡的老年人比平時多。稻農黃也提到了更多的死亡。「製作墓碑的石匠上個月很忙。」他說。

在鎮醫院附近提供葬禮和葬服的商店業主也注意到需求增加。「很多老人去世了,很多人都在打電話給我們。」40歲的楊說,他提供傳統葬禮服務。「收到電話的次數是以前的兩或三倍。但我們拒絕所有要求。我認為為了安全起見,最好儘可能多地待在家裏。」

維瓦克說,楊有理由小心對待疫情,他的父親在染疫後出現了嚴重症狀,並在一家市醫院的深切治療部住了一個星期。在那裏,所有部門都騰出來給新冠冠者使用,即使這樣,床位仍然短缺。楊的父親是通過「關係」才得以進入。

楊說,醫院的五層樓都滿了。他父親所在的樓層每天都有病人死亡。「死亡人數肯定是平時的三到四倍。我聽醫生說附近的火葬場很忙。」楊說。

維瓦克認為,很多農村人土葬而不是火化也降低了外界對農村染疫死亡程度的關注。她說,「這是一場悄無聲息的死亡浪潮」,中國農村人不喜歡談論死亡,大多數死者不火化,而是埋在山裏(非法但被容忍)。只有公務員和黨員幹部選擇火化。

石頭嘴的各個村子多數都是老人和小孩。中間年齡層的都在市裏學習或工作。中國新年時,這些人會返鄉,使得各個村莊變得熱鬧起來。

儘管村裏人都期待著新年期間一家人團聚,但令外界擔憂的是,返鄉潮可能引發一場新的COVID浪潮。而村民們仍沒有完全「消化」第一波疫情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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