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麥兜故里」大角咀街道上漫步,在一個寧靜的瞬間,目光瞥到「詩歌舞街」,優雅的名字給人深刻印象。詩歌舞街其實是大角咀的一條普通街道。

香港獨立樂團My Little Airport(簡稱MLA)的音樂作品《詩歌舞街》,講述一對昔日戀人不期而遇後,在詩歌舞街散步聊天的故事。創作靈感來自已故台灣作家李維菁的話:「我們要不涉核心相親相愛,走整個城市。只有在散步的時候我們真正的談話,老派的談話。」現代社會人們習慣用手機交流,這樣的深夜街道談話,老派中卻帶點浪漫與真摯。歌詞開頭寫道:

「那晚看Russian Red大角咀表演
你與我竟會再遇見
剛好我也到bar枱買酒才碰面
完場與你去深水埗那邊
剛過身的作家 你介紹那年
寫過只有散步我們才真正聊天」

廣東樂壇有為數不少以街名命名的歌,當中不乏名作,亦包括這首《詩歌舞街》。大角咀附近的街道不少皆用樹木命名,例如杉樹街、櫻桃街、槐樹街等。詩歌舞街的英文名是「Sycamore Street」,直譯是「無花果樹街」。

據悉,因為傳統華人不喜歡無花無果的意頭,希望凡事都能「開花結果」,所以當年翻譯時使用音譯,把「Sycamore Street」譯為脫俗的詩歌舞街。有趣的是,中文直譯「無花果樹街」,亦十分符合歌曲主題,隱約在暗喻著一段無花無果的愛情。

詩歌舞街是大角咀的一條普通街道。據悉,因傳統華人不喜歡無花無果的意頭,所以當年翻譯時使用音譯,把「Sycamore Street」譯為詩歌舞街。(秋水/大紀元)
詩歌舞街是大角咀的一條普通街道。據悉,因傳統華人不喜歡無花無果的意頭,所以當年翻譯時使用音譯,把「Sycamore Street」譯為詩歌舞街。(秋水/大紀元)

歌詞中有著一句:

「再次聽你說故事
聽你說剛生的嬰兒
詩歌舞街 地上有著光點閃閃」

不少聽眾解讀歌詞時認為,「光點閃閃」是曾經相戀的兩人再相逢時其中一方的眼淚導致,眼淚朦朧中看到地上的亮光。不過,「光點閃閃」亦可能是地面碎石被夜晚街燈照耀反射的光點,這裏創作者或許無意中使用到「雙關」的手法。

我親自測試,在夜晚的詩歌舞街低頭尋找「光點閃閃」的地面,真的有發現大片隨著光線變化閃爍著的光點。我感受到歌手當時創作時的靈光一現。

本土味十足的My Little Airport

我不是My Little Airport的音樂迷,也比較少聽,但是看到不少身邊年輕人喜歡這個樂隊,歌迷不分香港台灣以及中國大陸。我便以好奇及文化觀察的角度,聽了聽MLA的歌。歌中出現大量香港地名,和香港特色事物,本土味十足。

2019年香港反送中運動爆發後,當年7月MLA在YouTube發布單曲《今夜雪糕》、《吳小姐》和《K同學》,均以當時社會運動狀況為題材。2019年9月,MLA的歌曲逐漸在中國大陸的音樂平台下架。

不少評論好奇大陸歌迷喜歡MLA的什麼,因為MLA很本土。我也好奇,以前曾經分享MLA歌曲的大陸朋友,他們知道歌曲背後的香港故事嗎?

就如,歌曲《在動物園散步才是正經事》說的是一個逛動物園的故事,這首歌裏的「動物園」是指旺角信和中心大廈裏的一家唱片店「Zoo Records」。如果聽者沒有香港經驗,是很難體會歌背後的細節吧。

那首2012年發行的《牛頭角青年》,歌詞背後都是香港社會特有的少年心事,現在聽起來甚至有點危險:

「全世界都有暴動的青年 但香港幾時先出現?
再過春天 再過秋天 這裏都不會改變
或者永遠都不變 如果我們都只願做旁觀的青年」

再有《九龍公園游泳池》,這個普通游泳池似乎接納著香港年輕人的失意與迷茫:

「我喜歡九龍公園游泳池,那裏我不再執著一些往事,我原是世間其中的粒子,如何沖擊我都可以。」

亦有那首2014年發行的《土瓜灣情歌》,反映了香港工作壓力大,租金高,以及現代化建設帶來的城市發展:

「只希望沙中線的那個站 可以起得更慢 再貴的租我已不能負擔

到了某天你我不再浪漫 有不喜歡的工要返  你會否便記起曾笑得這麼燦爛」

世道很壞 還好我們還有廣東歌

2014年,My Little Airport因歌曲《今夜到干諾道中一起瞓》支持雨傘運動,被禁止在廣州開演唱會。樂隊YouTube頻道對這首歌的介紹,上面至今還寫著:「給革命中的戀人」。歌詞有以下內容:

「失眠只為路燈
防暴使你我心更近
大會的咪可否細聲一陣?
我聽不到愛人的聲音」

我覺得香港是一座革命與愛情氣息並存的城市。革命氣息,則來自於它在中國近代史上的地位,及我在近年香港社會動盪中感受到一些江湖義氣。愛情,則來自於從我年少時,聽到的纏綿悱惻的粵語愛情歌曲。

我在2021年曾拜訪一個朋友,朋友香港房子的上一對住客住著一對情侶,情侶搬走後一些物件沒有帶走,一些跟2019年相關的海報和文宣還在原位置擺放著。印象最深的是,一個櫃子上還擺著一張香港《看中國》媒體印刷的漫畫家郭競雄創作的海報,是當年夏天的場面,上面寫著香港加油。

鼻子不禁一酸,我似乎看見情侶互相打氣的背影,看見那個不可複製的燥熱的夏天。革命與愛情交融在一起,我將這座房子稱為王家衛《重慶森林》電影裏梁朝偉的屋子,充滿故事。

再談談粵語歌。我的不少大陸朋友,他們可以不關心社會與政治,可是很少有人不聽粵語歌。他們不會粵語,但在KTV裏,有人唱粵語歌的水平都幾乎達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老一輩的唱《上海灘》之類的歌曲,新一輩的都是陳奕迅、張敬軒以及Beyond樂隊,文藝青年都比較喜歡林夕、張國榮。

粵語歌對於中國大陸流行文化亦占有十分重要一席,影響深遠。在我年少剛懂得人情世故時,來自香港的粵語歌曲就穿越半個中國傳到我的耳朵裏。那時我的歌單多是關於大城小事,關於愛情故事,如林夕填詞的《約定》:

「還記得當天旅館的門牌 還留住笑著離開的神態
當天整個城市 那樣輕快 沿路一起走半里長街」

中學時第一次聽到《千千闕歌》,被裏面的歌詞驚艷,這些文字美麗古典,含蓄深刻:

「來日縱使千千闋歌 飄於遠方我路上
  來日縱使千千晚星 亮過今晚月亮」

後來我年齡再大一點,才學會欣賞更老一輩的粵語歌《滄海一聲笑》等,被裏面的中國風所打動,那是一種我未曾見過的精神氣質: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浮沈隨浪只記今朝」

《滄海一聲笑》是1990年電影《笑傲江湖》主題曲,結合電影裏白衣儒冠的三人邊彈古琴,邊豪飲大唱的經典畫面,成為武俠配樂名作。

我曾把這則經典MV推薦給我的西人朋友,他立刻對這首歌充滿興趣,時不時拿出來聽,手舞足蹈,像是掌握了東方文化的神韻。甚至過了幾年,這位西人朋友還突然發消息給我,問我這首歌的名字,他想要再多多回味。

為時事發聲的李志和周雲蓬

憑我有限的流行音樂體驗,My Little Airport讓我聯想到大陸民謠歌手李志,李志曾在網上問答被問及怎麼看待MLA,他大意說不覺得他們很「小清新」,覺得他們很「搖滾」。

大概是MLA的歌曲不僅反映青年個人成長的快樂與憂愁,還體現對社會時事的關注與思考,「小我」中暗著「大我」,所以李志認為他們很「搖滾」吧。

2019年4月,李志被以「行為不端」之名遭中國大陸緊急封殺,被封殺到現在也沒有後續。外界普遍被認爲是指他曾寫歌紀念六四事件和嘲諷中國大陸言論審查。

他在不自由的中國社會也唱過《廣場》紀念六四事件:

「如今這個廣場是我的墳墓 
這個歌聲將來是你的輓歌 
你會被教育成一個壞人
見死不救吃喝拉撒的動物」

他亦在《人民不需要自由》中反復唱到:

「人民不需要自由,這是最好的年代」

提到李志,我再聯想到中國民謠歌手周雲蓬。周雲蓬是一位盲人,卻看得比十幾億的正常人都要清楚。

周雲蓬在2007年創作《中國孩子》,唱的是1994年導致288名中小學生遇難的新疆克拉瑪依大火,以及其他中國孩童悲劇事件,歌曲表達他對中國下一代的擔憂:

「不要做中國人的孩子,餓極了他們會把你吃掉 
還不如曠野中的老山羊,為保護小羊而目露凶光 

不要做中國人的孩子 爸爸媽媽都是些怯懦的人 
為證明他們的鐵石心腸  死到臨頭讓領導先走」

最後我想說,在音樂中無論人們唱愛情的得失,或歌頌生命的喜悅,還是追尋失去的自由,流行歌曲一直是時代記憶,是人類心情晴雨表。獨裁政府最懼怕一些反映真實心境的歌曲的流傳,懼怕真相的流傳,因為音樂力量的強大可以癱瘓所有的謊言。

任時代再黑暗,願你我都能站到正義與良知的小船,無懼風浪,高唱我們對這個世界最真實的渴望,天就快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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