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7月1日,是中共成立55周年紀念日。這一天,曾經擔任過第五任中共黨魁的張聞天,在他的流放地——江蘇無錫,心臟病猝然發作。當時,他的臉色蒼白,直冒冷汗,手中的外文資料掉在地上,前後不到10分鐘,就撒手人間。

張聞天去世後,中共不許發訃告,不許開追悼會,骨灰盒上不許寫張聞天的名字,骨灰盒不許安放在殯儀館的正廳,而被單獨安放在一個很小的儲藏室裏。

唯一留學日美蘇的 中共黨魁

張聞天,化名洛甫,1900年出生,上海南匯人。1920年7月,赴日本東京學習日文、哲學和其它社會科學。1922年8月,赴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勤工儉學。

1924年1月回國。1925年6月,在上海加入中共,同年被派往莫斯科中山大學、紅色教授學院學習,並任助教、翻譯,同時兼任共產國際東方部報道員。

1931年初回國後,任中共中央宣傳部長。同年9月,被增補為中共政治局常委。1933年初,到江西中央蘇區。1934年1月,在中共六屆五中全會上,當選中共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處書記,博古當選中共中央總書記。

當時,博古、張聞天都是從蘇聯回國的留學生,得到共產國際支持,年紀輕輕,就執掌中共最高大權,一切以蘇共為榜樣,在江西搞了很多極左的東西,毛澤東也挨過他們的整。

1934年10月,中共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張聞天跟隨中央紅軍主力「長征」,一路上對紅軍吃大敗仗有一些反思。1935年1月,中共召開遵義會議,對博古等人軍事指揮導致慘敗的問題進行清算。

張聞天帶頭反博古,支持毛澤東。張聞天被選為中共中央總書記。直到1943年3月毛澤東成為中共政治局主席、中央書記處主席,張聞天擔任中共黨魁八年。

紅軍「長征」到達延安後,毛澤東要跟江青結婚,因江青在上海跟多個男人有不正當關係,中共高層不少人給張聞天寫信,反對此事,張聞天也反對。

曾長期在毛身邊工作的楊尚昆後來講:「我覺得毛主席最忌恨洛甫的一件事,就是反對他同江青結婚。」

1941年至1945年,中共在延安開展整風運動,清算此前中共的極左路線,張聞天成為挨整對象。毛澤東批張聞天是「洋房子先生」,「言必稱希臘」,只了解蘇聯的一些表面情況,對中國則「一事不懂」。張一次又一次作檢討,被整得灰頭土臉。

1945年中共七大上,張聞天雖被選政治局委員,可實際分工,只負責一個中央材料室,這是中央各部門中最小的一個單位,只有四五個人。不久,張聞天主動要求赴東北工作。

1949年中共建政後,張聞天先被安排擔任中共駐聯合國首席代表,未能成行。1951年改任中共駐蘇聯大使。1954年底回國,任外交部副部長。1956年中共八大上,當選中共政治局候補委員。

廬山會議被打成 「反黨集團成員」

1959年7月召開的廬山會議上,中共元帥彭德懷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對1958年毛發動大躍進運動以來的問題講了真話,引起毛的震怒。毛將彭的信印發與會者討論。

7月21日,張聞天在華東組開會時,講了3個多小時,談了13個問題,明確表示贊成彭德懷的意見。有人做了統計,發言記錄稿8000字,講成績僅有270個字,用了39個「但是」,13個「比例失調」,108個「很大損失」以及「太快」、「太急」、「太多」等字。

張聞天由此換來兩頂帽子——「彭德懷反黨集團成員」和「右傾機會主義份子」,被撤銷外交部副部長職務。

下山後,外交部召開全國性會議,集中批判張聞天,追查他的所謂「裏通外國」問題。在廬山時,張就嚴正聲明:「這是完全沒有的。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回到北京,外交部繼續糾纏這種子虛烏有的事,讓張感到莫大恥辱,傷心流淚,以至血壓猛增,暈眩,心悸,接著又出現尿毒症,被送往醫院搶救。

此後,外交部對張的批判轉入「專案審查」。張的秘書以及被認為與他關係密切的人,都被打成「張聞天反黨集團」成員和「右傾機會主義份子」。

此後一段時間,張聞天沒有工作,寫了多封「求職信」,都沒有結果。直到1960年11月,才被安排到中國科學院經濟研究所當特約研究員。他在科學院寫了很多東西,經時任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轉給毛澤東。楊尚昆後來說:「毛主席根本連理都不理。」

文革被「監護審查」523天

文革時,張聞天(左)與彭德懷被掛上牌子批鬥。(網絡圖片)
文革時,張聞天(左)與彭德懷被掛上牌子批鬥。(網絡圖片)

1966年5月文革爆發後,中共跟張聞天新帳老帳一起算。張受到沒完沒了的批判、鬥爭、抄家、關押、審查。

1966年8月9日,造反派在國家經委禮堂召開批判經濟研究所所長孫冶方大會。張聞天被認定與孫冶方結成「反黨聯盟」,也被揪上台,掛上一塊大牌子,戴上一頂高帽子,站在孫冶方的旁邊。

時值盛夏,酷熱難當。張聞天有血壓高,又有心臟病,雖竭力支撐,彎腰低頭站了一個多小時,終至昏厥,一頭栽倒。

他被拖到後台,一個女造反派惡聲惡氣地罵他:你別裝死,你死不了。張聞天甦醒過來後,又被拖到台上,罰站挨鬥。這次鬥爭會持續5小時。回家後,張對夫人劉英說:今天差點兒回不來了。

當時,張聞天年近七十,高度近視加白內障,血壓高達200/120,心絞痛不時發作。但是,他不能休息,也得不到治療。無論風沙撲面,還是烈日當頭,他都得懷揣月票,手提書包,倒換兩次公共汽車,趕到經濟所接受審問、批鬥。

1967年7月26日,北京航空學院和北京地質學院紅衛兵聯合召開群眾大會,鬥爭彭德懷、張聞天等,張聞天脖子上被掛個「三反份子張聞天」的大牌子,雙手被反轉在背後,低頭彎腰。

批鬥結束後,紅衛兵在會場出口處組織一批打手,對面而立,形成甬道,每人向彭德懷、張聞天等猛擊一下。張聞天被打得滿頭滿臉青包紫塊,當場昏厥。幸虧兩個當兵的眼疾手快,把他拽上卡車。

1967年8月21日半夜,一批人翻牆進入張聞天、劉英的睡房,把他們揪走。直到在一個房間坐定,才知道到了外交部大院。天亮後,造反派帶張、劉到食堂吃早飯。

劉英吃不下,張聞天悄悄說:「快喝點,不然頂不住。」喝過稀粥,造反派就押著張、劉在外交部大院內游鬥,他們被揪扯著,跑步上下樓,把外交部大小辦公室、宿舍樓幾乎游鬥遍了。下午再開大會鬥爭。

張聞天被反覆批鬥的同時,幾乎天天接受中央機關和全國各地許多單位造反派的提審、質問、調查。據張聞天1967年11月27日遞交的一份「接待總結」統計,1967年1月24日至11月17日,不到10個月,他接受審訊、回答問題,或寫出材料,或在記錄上修改、簽字,累計219宗。

1968年5月17日,北京衛戍區司令部派一個班的士兵,進駐張聞天的寓所,宣佈對張聞天、劉英實行「監護審查」。

張、劉被分別關在兩間小屋子裏,窗戶用舊報紙糊得嚴嚴實實,室內亮著日光燈,24小時不滅。門上開一小方孔,站在房門口的士兵日夜窺探、監視。屋裏只有一張板床,一張長凳。不許聽廣播,不許看報,不許同任何人來往。

劉英和張聞天住的房子只隔一堵牆,但咫尺天涯。每天只放風一次,時間錯開,不讓碰面。有一次,張聞天被折磨得受不了,心臟病發,鼻子淌血不止,監管人員不得不將他送醫院搶救。

一個多月出院後,張聞天怕再出事時救不過來,提出想見劉英一面。監管人員說:「時候沒到,不行。」

張聞天原來的書房變成審訊室,牆上貼滿對敵鬥爭的「最高指示」。專案人員對張、劉輪流審訊,反覆追逼交代其「叛黨叛國」的罪行,長達523天。

不許回北京 客死無錫

1969年10月20日,張聞天夫婦突然得到通知:遣送廣東肇慶,限三天內啟程,名字停止使用,另取化名,對外保密,只能同親屬通信。到肇慶後,張聞天化名張普,不准打電話,不准與外人接觸,不准離開宿舍區,每月要向有關黨組織寫思想匯報。

在肇慶,張聞天多次給中央寫信,希望能搬到大城市居住,主要是為了看病,因為他的心臟病很嚴重。他兩次提過回北京,第二次,毛澤東有了回音:不行。

之後,張聞天先提出去上海,不行;又提南京,再提西安,都不行,只同意他到小城市住。後來,張聞天考慮中小城市時,想離上海近一點,就提了蘇州和無錫。蘇州沒同意,最後同意他去無錫。

無錫的醫療條件比肇慶還差。在肇慶時,張聞天因心臟病發作,兩次住院搶救,兩次都被救活。在無錫卻沒有辦法治療,醫生年輕且技術差,設備連氧氣都沒有,只能給他吃硝酸甘油。

張聞天最後發病時,找南京醫生來會診,醫生到達時,他已在13小時前去世了。

結語

當年,張聞天從蘇聯回國,滿腦子蘇共灌輸的極左理論,無論在上海,還是在江西,在許多問題上,都是極左做法,導致中共在江西中央蘇區大敗。

但是,到了1959年的廬山會議和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毛澤東的極左,比當年的張聞天有過之而無不及,將中華大地變成「東方瘋人院」。最後,張聞天成為中共極左路線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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