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一周，強烈暴風雪連日襲擊美國，已有至少30多人因酷寒相關因素喪生，美國中南部多個地區的低溫，已經打破了數十年甚至百年的紀錄。其中，德薩斯州的災情最為嚴重，暴風雪導致用電量暴增、電網癱瘓，有數百萬人沒水沒電，在嚴寒中苦熬，有電的家庭則要忍受飆升百倍的電價帳單，同時，德州的能源業和晶片製造業也都受到重創。
德薩斯州的電網為何會大面積癱瘓？這背後到底是何原因？
無水無電無暖氣 民眾苦不堪言
德薩斯州地處美國中南部，本是一個氣候溫暖的州，但是在過去一周裏，因為一道源自美加邊境的「北極冷鋒」席捲全美，帶來大量雨雪和極寒氣溫，造成德薩斯州氣溫一度降到攝氏零下19度，為1989年以來的最低。
往年的這個時候，德薩斯州達拉斯的最高氣溫在攝氏15度左右，但是這幾天的最高氣溫只有攝氏零下10度，比往年低了攝氏25度左右。
從2月15日起，暴風雪造成電網癱瘓，導致德薩斯州超過400萬人停電超過36小時。直到2月18日時，仍然有接近50萬人在斷電的生活中煎熬。
那與此同時，停電也影響到了供水設施，可能造成自來水污染，德薩斯州700萬居民被告知，要先煮沸自來水後再飲用。州長還敦促居民在可能的情況下切斷家中水源，以防水管破裂。
叫苦連天的民眾，紛紛在社交媒體上貼出照片，顯示自家的慘況，有的是水龍頭直接結凍；有的是家中魚缸凍成了一大塊冰，裏面養的金魚全部凍死；也有水管凍裂後漏出來的水，在吊扇下凍成了很多條細長的冰柱；而這張照片，天花板的水管凍裂後，噴湧出的水流砸在一輛汽車上，瞬間就被凍成一道冰柱。
自由化市場管制 電價飛漲約兩百倍
低溫酷寒之下大停電，已讓民眾苦不堪言，而天價般昂貴的電費，更讓民眾雪上加霜。
據媒體報道，有多位德薩斯州民眾接到電力公司的簡訊，通知他們的賬單「快要破表」，建議更換別家電力公司。一位40多歲的女性居民說，這2月份剛剛半個月的電費賬單已經有2,500美元，而去年整個2月份的賬單只有大約33美元。
電力公司網迪（Griddy）平時會向客戶收取9.99美元的固定月費，但由於德薩斯州電力可靠委員會（ERCOT）的法規漏洞，讓電費市價在15日突然暴漲近200倍，原本是每百萬瓦小時（megawatt-hour）不到50美元，但突然誇張的變成了9,000多美元。
事實上，擁有豐富石油天然氣資源的德薩斯州，是美國電力自由化、私營介入程度最高的地方。長期以來，「電力自由競爭」的經濟效率，也讓德薩斯州政府深感自豪。管制鬆散的市場也帶來了顯而易見的好處，那就是便宜，德薩斯州的平均電價為每千瓦小時8.6美分，比全美的平均水平低大約五分之一，更是加利福尼亞州的一半。
而且，因為極端嚴寒天氣在德薩斯州很少見，所以德薩斯州也不要求電力供應商，為可能的需求激增預留出額外的電力，而電力公司更不會花大筆投資，讓設備能夠抗寒「越冬」。
但在這一次的寒災急凍中，巨幅的電力價格波動，也讓輿論對德薩斯州電力供應商這種「效益至上」的做法開始產生疑問。
能源業和晶片產業受到衝擊
德薩斯州是全美能源重鎮，也是一些全球最大石油與天然氣公司總部所在地，所以，這一場酷寒天氣也給德薩斯州的能源業造成了損害。
德薩斯州每天生產大約460萬桶石油，大約佔全美產量的四成，而德薩斯州生產的天然氣產量，約佔全美的四分之一。
然而，受惡劣天氣影響，從2月15日起，德薩斯州已經暫停油井和煉油廠工作，迫使天然氣和原油管道營運商限制供應。原油減產，也導致西德薩斯州的原油價格，一年多來首度漲破了每桶60美元的價位。
除了油氣生產外，油氣的運輸能力也遭到酷寒衝擊，德薩斯州侯斯頓碼頭一度被迫關閉，德薩斯州，和阿肯色州、伊利諾州、路易斯安那州、新墨西哥州的天然氣管道運輸能力也都受到了影響。
由於停電，德薩斯州首府奧斯汀（Austin）附近的一些半導體工廠也被迫停工。17日的時候，汽車晶片最大的製造商之一恩智浦（NXP）表示，在奧斯汀地區的兩家工廠已停產。英飛凌（Infineon）在奧斯汀的工廠也被迫關閉。
此外，全球第二大的半導體製造商三星電子也表示，已經關閉了奧斯汀工廠的生產。這之前，已經因為疫情等原因導致了全球晶片荒，而德薩斯州的這一場極寒天氣，無疑讓晶片供應鏈下游的「缺芯」問題更加嚴峻。
德州推動可再生能源導致停電？
這一次的德薩斯州大停電，也引發了是否應該大力發展可再生能源的大討論。
德薩斯州的共和黨人一直主張保護化石燃料。斷電發生後，共和黨人指責說，大力發展可再生能源，摒棄煤炭等傳統能源，就是斷電的根本原因。
而德薩斯州公共政策基金會，在發佈的新聞稿中也指出，「本周，由於德薩斯州被冰雪覆蓋，可以預計大部份風力渦輪機將靜止，而太陽能電池板將產生很少的電力」，並說：「是甚麼讓德薩斯州人感到溫暖，並讓他們在這個致命的冬季風暴中活著？是化石燃料，特別是天然氣。」
一些主流媒體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華盛頓郵報》說，德薩斯州各地遭遇停電，部份原因是風力渦輪機出現問題。渦輪機會在嚴寒的天氣裏結冰，葉片最終會停止轉動。德薩斯州電網營運商說，德薩斯州近一半的風力渦輪機被凍結。
《華爾街日報》也說，過去10年裏，足以為6,000萬美國家庭供電的煤炭設施停止營運，還有許多核電站計劃關閉。民主黨和共和黨的政客都在推動對可再生能源的補貼，然而德薩斯州正在發生的一切暴露出可再生能源的侷限性。
但也有觀點認為，這些說法可能偏頗。德薩斯州電力可靠度委員會（ERCOT）的資料顯示，在過去幾年中，德薩斯州一直在努力削減煤炭電力，發展脫碳的風能發電。
但是，德薩斯州第一大供電主力仍然是天然氣，佔在2020年全州供電量達45%；第二名才是風力發電，佔比約為23%；煤炭（18%）和核能（11%）緊隨其後；太陽能佔比約2%。
在這次致命寒潮中，全州範圍內有4.6萬兆瓦的電力供應停止運行，其中大約六成的損失來自天然氣、煤炭和核能發電，另外四成來自風能和太陽能發電。
也就是說，不管是天然氣、煤炭、核能發電，還是風能和太陽能發電，德薩斯州各種類型的發電機組都受到寒冷天氣衝擊，無一例外。
那麼，為甚麼德薩斯州的火力發電機組，會因為寒流急凍而停頓呢？這是因為天然氣的開採過程中會殘留一定比例的水氣，但在「華氏0度」，相當於攝氏零下18度的極端低溫中，水氣會冷凍結冰，從而嚴重阻礙天然氣管的輸氣效率。
與此同時，用來加壓輸氣、供應火力發電的柴油機組系統，也因為化學特性而在低溫狀態中凝固結凍。於是在低溫狀態的惡性循環下，輸氣系統才會陸續低溫停頓，接著就是造成了一座座的火力發電廠徹底癱瘓。
按照正常的安全邏輯來說，美國的天然氣輸氣、綠能機組以及電網系統，都應該要有「防凍裝置」以避免冬季的極端氣候影響供電，但是德薩斯州地處南方，終年溫暖高溫，因此電網系統的設定都是以「防止夏季熱浪過載」為設定，沒有認真考慮過「大規模結凍」的寒災可能性。
其實，這不是德薩斯州第一次因為嚴寒天氣停電，2011年的冰風暴也曾導致燃煤和天然氣電廠凍結，只是停電範圍沒有今年這麼大。業界觀察家認為，德薩斯州發電廠的防凍工作仍然不足。
佐治亞理工學院的一位助理教授認為，此次斷電並非可再生能源比例大小的問題，而是電力系統的問題，而現有的基於化石能源的系統也無法處理這些情況。
獨立電網 使德州成為一座孤島
不過，在這些因素之外，德薩斯州還有一個特殊性，它是美國本土唯一一個電網獨立的州。
美國本土48州大致分為三大電網系統：美國東部聯合電網、西部聯合電網，以及獨立的德薩斯州電網，這個德薩斯州電網覆蓋了德薩斯州絕大部份區域。
在歷史上，德薩斯州這片土地曾屬於墨西哥，之後成立了德薩斯共和國，直到1845年，加入美國成為一個州。時至今日，德薩斯州內依然存在脫離美國獨立的呼聲。
為了不讓聯邦政府的監管過度干預德薩斯州，因此德薩斯州擁有獨立的電網營運商，就是電力可靠性委員會（ERCOT），這個委員會只受德薩斯州公用事業委員會和州立法機構監督。
但這也意味著，德薩斯州電網有如一座孤島，它無法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直接從東部或西部電網借電。同樣地，它也無法送電給其它地方。這也是造成德薩斯州大面積持續斷電而不能儘快恢復的一大原因。
因此，德薩斯州當地專家認為，電網互聯互通，改善傳輸與儲存是避免未來電力危機的發展方向。例如：德薩斯州在16日時有400多萬人斷電，但美國有些地區電力過剩、電價低廉，應該把那裏的電力輸送給德薩斯州急需電力的地區。
還有專家認為，政府應該鼓勵建立更多傳輸設施，將資源轉移到需要的地方，建設更多高壓電線在全美範圍內輸電。
最近幾個月，日本、巴基斯坦和法國的一系列極端天氣事件也曾導致國家電網癱瘓，並破壞了全球能源市場，美國這一次的寒流事件只是其中最新的一宗。
從這些事件中，我們也可以關注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世界似乎已經變得非常脆弱，在難以預測的自然面前，我們人類需要持續的懷有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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