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醫生,來看看你。兩天沒來了,心裏總覺得缺了東西——就想和你說一下話。現在下雨了,是春雨,路邊的樹葉全變綠了,嫩綠嫩綠的,很美,充滿無限未來一樣——你不應該留在冬天的呀。還有,苦楝樹也開花了,你沒見過吧,細細碎碎的淺灰紫的小花開得滿滿的,安靜地熱烈著,像沉默的人民對你的懷念。」這是網友@shanliangnunu在李文亮醫生最後一條微博下的留言。
堪稱奇蹟的是,李文亮去世後,他的最後一條微博從未停止更新,每天都有上萬人來這裏寫日記。正如網友所說:「李文亮微博成了『互聯網哭牆』,一個安放人們良心的地方。」「在這個『傾訴個人酸楚的樹洞』裏,有著各式各樣或支持或反思或悼念或同情或鼓勵或感懷的文字,網民們在這裏留下與審查與遺忘與戾氣與麻木與惡意對抗的點滴痕跡,又宛如在和李文亮醫生一起分享和傾訴自己的命運。」
截止今天,也就是3月18日,整整41天,63.3萬人在這裏寫下留言。也就是說,如果你一分鐘能看10條留言,一天能看三個小時,也需要近一年時間才能看完,但你永遠看不完的,因為幾乎每一分鐘都有新的留言誕生,每天最少會增加一萬條。
那麼這些留言寫的都是甚麼呢?我簡單的梳理了一下,主要有這麼幾類:
有緬懷和追思李文亮的——
@gshengli說:春天到微風起,有誰在掩面噓唏;在明媚陽光裏,有誰感到絲絲寒意;萬年的長江水啊,是在悲泣還是歡唱;朵朵櫻花開了又落,多像年輕的你我;人們還要過活,我們怎麼能放棄;回歸吧,沒有人願意戴著面具聽,江邊風浪起,彷彿有隱約的哨聲,那是你暗夜中發出的驚鳴。
@谷呱呱的小屋 說:孩子!那天晚上,醫院門前有一張卡片,你也一定能看到,我們都是從這一天開始守望,至死方休!所以我們在,你就在,晚安!
@小妞背著樹袋熊 說:李醫生,如果你的聲音被重視被認可。相信你,我,很多人的命運都會不一樣!可惜也只能是如果,2020年春天都要過去!很遺憾以這樣的方式認識你!謝謝您。
@而立好惑說:希望疫情過後國家在你奮戰的醫院為你建座雕像,紀念你敏銳的專業素養以及吹哨人的精神,也是寄託全國人民對這次抗疫中犧牲英雄的哀思和感謝。如果有那一天,雖然距離得很遠。但我會帶著老婆孩子到那個雕像前獻上一把花,放上一盤車厘子,鞠上一個躬。把你和你們的故事告訴我的孩子。
@Jesz_Tranquil 說:李醫生,你好嗎…… 今天很想哭,援鄂的醫護人員回家了,你也回家吧? 今天很難過,我知道人應該珍惜當下的,可是我放不下回憶,在街上聽到跟他一樣的名字,一下子又哭了……
@小欣不能胖 說:我信會有前世來世,你一定是個,超級英雄轉世。來世你再不要當醫生了,好好陪妻兒共度一生
@清新lw 說:有朝一日去武漢看看,也想去看看你工作過的醫院
有聲援李文亮,為他鳴不平的——
有人說,李醫生,對不起,我們啥也做不了,只能化身「鍵盤俠」,還要拚命地刷熱度,不讓你們這些醫護人員白白含冤,我們只有不停地罵,相關方才可能會有所行動,儘管希望渺茫,但我們誰都不會輕易放棄。我們為了你們,哪怕徹夜不眠,也要戰鬥到底!
有人說,生前,他鞠躬盡瘁守護我們,甚至都沒有得到過一句正式的道歉;死後,換我們日夜守護著他,所有人都在儘自己最大努力為他正名。
有人說,李大夫,我孩子10歲了,學校讓他寫一篇關於hero的作文,他寫的你和吹哨者,我覺得他比起其他同學的文章,不是那麼的主旋律,但我保證和鼓勵、誓死捍衛他說話的權力,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是不是—–
有人說,兄弟,喝杯酒吧,我先乾為敬。今天支援武漢的各省醫療隊陸續走了,邊看邊哭,他們都是英雄,可以平安回家了,可是你,至今含冤,我沒本事去撤銷那張訓誡書,恨自己。
有人說,武漢市中心醫院醫生趙辰稱:「1月初的時候,李文亮醫生剛剛被醫院相關部門訓誡完,原計劃是要被醫院開除,我們醫院的一位部門主任勸我們說,不要跟領導對著幹,不要戴口罩,不要亂說話,否則你們會像李文亮一樣被開除。」——李醫生,這是真的嗎?
有人說,援鄂醫生都回去了,調查組的人呢????
有人說,李醫生托個夢給去調查你為甚麼被訓誡的工作小組吧,他們可能迷路了—–
有針砭社會,表達意見的——
有人說,李醫生,一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因為說真話他的書在國內被下架了。
有人說,沉默等於撒謊,但是在他們面前,我們不得不沉默,這是你的悲劇,也是很多人的宿命,不造假和撒謊沒辦法在這個環境裏生存,但是一次次的造假和撒謊,心又何安?
有人說,李醫生,您說健康的社會不該只有一種聲音,可是現在大家好像都不敢發出第二種聲音了,呼聲越來越微弱。疫情前期的隱瞞是不爭的事實,但是大家卻好像都忘了,在其它國家的對比下,我國後期做得還不錯,可是我忘不掉啊,犧牲的醫護、基層工作者,還有自殺的養蜂人,這一切本不該發生的啊!
有人說,被整齊劃一的聲音搞得很窒息,不要提抄工作了好不好?多少無謂的犧牲和荒唐的訓誡,要反思的東西太多了。
有人說,這次災難,讓我明白要珍惜每一個說真話的人,要保護好他們,不讓他們受傷害。
還有大量的留言是傾吐個人心緒的:
有人因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斷惡化而悲痛,情緒低落,來這裏吐露心聲,只求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有人生意上虧了很多錢,但還是很感恩:「謝謝你來過這人間,教會我善良,教會我堅強,教會我珍惜,讓我不絕望。」
有人身上背著沉重債務,但還是頑強地告訴自己:「要拚命活著還債,要珍惜生命,不讓您的努力付諸東流。」
有人覺得畢業論文好難,但還是安慰自己:「沒關係的,我一定可以的!」
有人靠自己寫文章成功拿到稿費,喜悅之情快要從屏幕中溢出來:「李哥,我是不是很棒呀!」
有人在吃鴨腸時,也會想起李文亮,吃著吃著就哭了。也有人說:「每次一到吃雞腿的時候,就會想起您。」
有人請求他在那邊幫忙照看一下自己的爺爺:「李醫生,麻煩您告訴不在人世的爺爺,為了穩住疫情,他孫子連續一個多月都沒有休息過,一直都在一線,不曾逃避過!孫子沒有給您丟臉!」
有人哭著緬懷去世的母親:「李醫生,我母親因為肺功能衰竭去世,如果您在天堂能看到她,一定要幫我囑咐她注意身體,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徜徉在李文亮微博的評論區,看著這一條條發自肺腑的留言,每個光顧者都能真切的感受到一種人世間少有的溫暖。就像有留言者說的那樣:「李醫生,你像一束光照亮了這裏的一角,謝謝你。」
有朋友問我:「李文亮的微博為何成了大陸網友的哭牆」?要我說,這可能是因為大多數普通中國人本來就過的很艱辛很悲慘,而這次疫情更讓他們心中積蓄了太多各種需要宣洩的情緒,而李文亮既是這次疫情中國人心目中的英雄,又是一個和大家一樣的普通人,更是一個被病魔奪去生命的不幸者。換句話說,國人心中裝滿了痛,李文亮的心裏更裝滿了痛。試想,在這個特殊的時刻,還有誰比後者更值得前者信任,更能夠贏得前者共鳴,更適合前者傾吐心聲,寄託悲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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