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妻之痛

沒看見他跟別的老師熱絡著聊天,也沒看見他沖校長主任陪笑哈腰。孤高、淡遠、不群。老頭兒老師背著手,低著頭,身體前傾,大步流星。在操場上的磚房與教室之間來去匆匆。

他很忙,買菜做飯。有時,遠遠看見老頭兒老師攙扶老伴出門曬太陽,他的老伴面色蒼白,身體虛弱的樣子。

「咱老師真是模範丈夫!」劉晶像發現新聞似地告訴大家:

「我剛剛路過他家,敞的門,看見老頭兒正給他老伴洗頭呢!」

高三學生除了過年那幾天,寒假都要來學校強化複習。主任說不可能為在三樓的高三生燒全樓的暖氣,又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坐在教室裏如置身地窖、冰窟。

大家穿著棉襖、棉褲、棉鞋,裹著大衣,戴著毛線小帽,纏著圍巾,埋頭苦讀,不時把戴著露指手套的手指頭送到嘴邊哈哈氣。金色的陽光透過結滿冰花的窗玻璃射了進來,老頭兒老師戴著棉帽,披著棉大衣正專心地批卷子哩!

一天,老頭兒老師沒來。快到中午時,二班老師過來告訴我們:

「你們老師的老伴去世了。大家自覺學習吧!我會常過來,各科的卷子照常做。」

大家驚楞後,面面相覷。要不要去看看?班長說這個時候最好別添亂了。派三個男生去探望並捎口信,得知此事我們很難過,請老師放心,我們會管好自己,用功學習。多保重!

四天後的下午,老頭兒老師推門進來了。嗡嗡的說話聲立刻剎住。他裹著深藍色的棉大衣,坐到講台後。一時間,四十多雙眼睛都聚焦在他臉上。

哎,瘦的!一下子瘦成皮包骨,驟然間蒼老了七、八年!顴骨突起,眼窩塌陷,臉色慘白、髮青,原來繁星點點的銀髮連成一片霜雪。

他沒有說話,沖我們點點頭,示意我們繼續學習。大家不敢怠慢,低頭寫作業。

外面冰天雪地,窗上凍滿了層層的冰花,教室像一座冰宮。他坐在那兒,寂然不動,淒楚悲愴之情無聲無息地流淌著。風雨同舟三十年,當了二十多年右派,好不容易平了反,患難與共,不離不棄的老伴卻突然撒手人寰,沒享一天福,臨死還躺在小破磚房裏。這是怎樣的重創打擊?!其情何堪?!

我們不敢看他,心裏心疼他,可憐他;可又忍不住抬頭看他,用目光傳達著同情和關切。他沉痛的眼睛閃過幾絲瞬間即逝的不易察覺的謝意和羞赧。

答好了卷子,又默寫完課文。在肅靜的氣氛中,我抬起頭來:他微佝著身體,雙手交插在襖袖中,兩臂拄著講桌,低收下頦,眉毛、額上皺紋向上頂,眼睛死死盯著教室後面牆壁一角,好像要用那堅韌不拔的目力穿透它。

狂風呼嘯,令人毛骨竦然地敲打著玻璃窗。快傍晚了,他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狀態中,一動不動,定定的目光越來越蒼涼,彷彿茫茫雪原上的冰雕石塑,冷冷的,閃著徹骨的寒光。◇(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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