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紀前後的西歐,處處洋溢著東方風情。奢華的府邸裝飾著花鳥壁畫,漆櫃上擺著藍白色系的青花瓷;金髮女子穿著刺繡或印花的長袍,紳士們饒有興致地品嚐陶瓷杯碟中的茶飲。這一切,代表著一個藝術時尚的開端——中國風(Chinoiserie)。

1725年邁森瓷器廠主奧古斯送給撒丁島國王維托里奧‧阿瑪多二世(1666~1732)的茶和巧克力瓷器的一部份。
1725年邁森瓷器廠主奧古斯送給撒丁島國王維托里奧‧阿瑪多二世(1666~1732)的茶和巧克力瓷器的一部份。

靈感之源 流行於歐洲的中國圖樣

不獨瓷器,舉凡可接觸到的中國外銷商品,其紋樣皆是手工業匠人借鑑的素材。比如家具上黑漆描金的圖案——山水風光、庭院花鳥、士人士女、神仙神獸等主題,氣韻生動,流光溢彩。再如絲綢製品上的刺繡或手繪,多為禽鳥蜂蝶穿飛於簇簇花枝間的畫面,線條細膩,色澤明豔。這些元素移植於西方產品,便為它們披上一層中華外衣,往往產生別具一格的藝術美感。

書籍上的中國風圖案裝飾,用於絲綢印刷。(Harris Brisbane Dick Fund /Wikimedia Commons)
書籍上的中國風圖案裝飾,用於絲綢印刷。(Harris Brisbane Dick Fund /Wikimedia Commons)

薩爾茨堡(奧地利),Hellbrunn宮殿:1750年裝飾的中國房間-帶鳥的中國畫牆紙。(Wolfgang Sauber/ Wikimedia Commons)
薩爾茨堡(奧地利),Hellbrunn宮殿:1750年裝飾的中國房間-帶鳥的中國畫牆紙。(Wolfgang Sauber/ Wikimedia Commons)

如果說直接從器物上照搬圖案,尚顯得有些「偷懶」的話,那麼17世紀後期出版的東方遊記,應是每位匠人手中更「權威」的設計教材了。那些遠赴中國的使臣或傳教士,在親身見聞的基礎上發揮浪漫的想像,留下一批寶貴的圖文資料。裏面的插圖,則為中國風設計提供了更豐富的參考樣本。

其中影響最大的莫過於約翰‧尼霍夫(Joan Nieuhof)的《中國出使記》 。在書中,這位荷蘭旅行家把對中國的印象,濃縮成150幅精美的插圖,最負盛名的便是一張描繪南京報恩寺塔的插圖。隨著這部遊記的暢銷,通體琉璃的報恩寺塔聲名遠播,成為中國建築的代名詞。相傳,路易十四時代的「特里亞農瓷屋」,屋頂與室內採用陶磚貼飾,正是從報恩寺以琉璃裝飾建築面的做法汲取的靈感。

約翰‧尼霍夫(Johan Nieuhof)於1665年所繪的南京瓷塔。
約翰‧尼霍夫(Johan Nieuhof)於1665年所繪的南京瓷塔。

尼霍夫之後,基歇爾(Athanasius Kircher)的《中國圖說》乃又一力作。這位作者從未到過中國,卻通過在華耶穌會蒐集的資料整理成書。他筆下的插畫, 描繪了各階層的中國人,包括帝王、文臣武將、婦人、僧侶乃至神怪人物,以此介紹中國傳統的服飾、建築及裝飾物。其中一幅廣為流傳的插畫《持小鳥的婦人》,女子纖弱輕盈的體態,身後擺放的瓷瓶、國畫與寫著「窈」的書法,展示了濃郁的中國風韻。

這些精心繪製的圖畫,勾勒出更為全面、更具夢幻色彩的中國,在吸引無數歐洲讀者的同時,也賦予設計師無限的創意。因而中國風裝飾品上的圖樣,都能在這些書中找到原型。

讓‧皮利門(Jean-Baptiste Pillement)中國風裝飾設計。
讓‧皮利門(Jean-Baptiste Pillement)中國風裝飾設計。

二次發明 瓷器與漆器的工藝解密

從造型與紋飾上學習中國,或許只是仿其形,而對製作工藝的探秘,則真正觸及中國工藝與科技的實質。諸如絲綢、壁畫、建築等,只須改變外在的紋飾,便能立即營造出異國氛圍;若要仿造珠玉般溫潤的瓷器、大理石般光滑的漆器,這種歐洲本土從未出現過的產品,歐洲人則走了百餘年的探索之路。

早在16世紀,歐洲人夢想著掌握製瓷工藝。馬可‧波羅曾認為,陶瓷是土堆歷經三四十年的風吹雨打而製成;還有人猜測,胎土中必須加入蛋殼粉或骨灰,甚至要在製成後埋在地下數十年。直到法國傳教士殷弘緒在景德鎮傳教,才發現其中的秘密。原來,高嶺土和白墩子土才是瓷器的「骨與肉」。

僅僅知道秘方,如何成功燒製瓷器仍然是個謎。儘管歐洲已經出現了美第奇、台夫特這樣的釉陶,人們始終沒有放棄複製真品的實驗。1709年,歐洲終於出現第一件硬質瓷器,發明者是名叫伯特格爾的煉金士。他因無法為國王煉出黃金, 逃亡到薩克森公國,遇到當地貴族契爾恩豪斯。此人已為實驗製瓷付出10多年的心血,之後,他力邀伯特格爾合作。

兩人日以繼夜地嘗試用各種黏土在各種窯溫下燒製,經過無數次失敗,終於在1708年,製出瓷製的紅色瓷器。次年,真正的硬質瓷器在伯爾格特手中誕生。這一發現一度成為「國家機密」,但最終傳遍歐洲各地。很快,歐洲人便能大量生產優質硬瓷。

漆器的探索過程則相對順利。中國漆器自秦、漢時期出現,明、清時工藝已相當高超。利瑪竇在中國時,便已驚歎於它的藝術與實用性。他在《利瑪竇中國札記》中說,家具上漆後,木料「光澤如鏡,華彩耀目。」而且只須用濕布擦拭,髒污的漆面便能立即恢復光澤。因而,歐洲人對漆器的製作方法同樣抱以濃厚興趣。

中國漆料原本取自漆樹汁液,但歐洲人發現,漆樹無法移植於西方,而且原料有毒、不適合在海上長途運輸。於是,他們很快找到東南亞出產的蟲漆代替。 自16世紀末,歐洲人就能利用蟲漆仿製中國漆器。至17世紀末,漆藝成為上流社會的業餘愛好之一。1688年,一部《髹漆論叢》出版,指導製漆工藝,並提供中式風格的圖樣。一時間,歐洲各國相繼嘗試製漆,方法與配方不盡相同,製成的漆器亦各具千秋。

至此,歐洲研製的瓷器與漆器自成一家,模仿中國裝飾風格的藝術體系變得完滿,中國風設計也日臻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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