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漢儒翁森先生在文風圮壞的情況下,仍然在家鄉堅持辦學。他的《四時讀書樂》七言詩,不但用以明志,也指引了學子們一個超凡的讀書之道。我們來看看他的《秋》《冬》之詩。
《秋》:「昨夜庭前葉有聲,籬豆花開蟋蟀鳴。不覺商意滿林薄,蕭然萬籟涵虛清。近床賴有短檠在,對此讀書功更倍。讀書之樂樂陶陶,起弄明月霜天高。」
翁森道出讀書之樂,不在於求功名利祿這種人間不實的繁華。歷史上多少博學之士皆無法讓王朝萬歲久安,若佞臣弄權,再加上昏君愚昧,那麼苦的不只是百姓,真正的良知志士心中的折磨也是十分苦厄的。這首詩裏的「虛清」應對著末首《冬》的「真吾」,直指道家修煉的元素。
《秋》詩中還有兩個特別的意涵—「商」與「檠」值得了解。商意與秋天並列,這裏的商即是五音之商。《禮記‧正義》上說:「凡黃鍾六律之聲,五音之動,與神靈之氣通,人君聽之,可以察己之得失,而知群臣賢否。」又說:「其音商,三分徵益一以生商,商數七十二。屬金者,以其濁次宮,臣之象也。秋氣和則商聲調。」那麼,就算是讀書入仕途想貢獻給朝廷和黎民,若是在元代「九儒十丐」無仕途可進的情況下,能在普學教化中,將德音雅樂如天降甘霖般的撒遍民間,那麼與賢臣輔國有何異哉?且於高處還能上通神靈,秋天自然也有讀書之樂了。
我們再來看看「檠」這個字;漢朝劉向的《勸學》中提及:「操弓不返於檠,木受繩則直。」檠者,望其形而知其義也;有恭敬輔正或托舉的涵意。《淮南子.脩務》:「故弓待檠而後能調,劍待砥而後能利。」又蘇軾的「笑看飢鼠上燈檠」。《喻世明言.卷十七》有:「空手忽檠雙塊玉,污泥挺出並頭蓮。」那麼,要成就鄉學展讀,沒有砥礪的決心哪能托舉出傳世的明志呢!詩句中表面上雖然寫的是四時讀書樂,但仔細品味當知翁森之願,真是不在逃避政治現實,或只埋於凡夫之耕讀而已。
《冬》:「木落水盡千崖枯,迥然吾亦見真吾。坐對韋編燈動壁,高歌夜半雪壓廬。地爐茶鼎烹活火,四壁圖書中有我。讀書之樂何處尋,數點梅花天地心。」
何謂「真吾」?我們來看看「真」的古字即便明白:金文的「真」是這樣的:「 」,篆體有這樣的:「 」、「 」、「 」。《說文解字》上對「真」的理解是:「僊(音意同仙)人變形而登天也。」看那篆體的 就是個道家的煉丹爐。書中不是只有黃金屋與顏如玉,許多修煉和仙人神跡也都被記載成書。那麼「真吾」指的就是道家修成的「真人」了。
真人的境界如何?《黃帝內經》裏面說:「余聞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陰陽,呼吸精氣,獨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壽敝天地,無有終時,此其道生。」
《莊子》也提及真人的描述:「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因此,對紅塵萬物則清心寡慾,視凡俗萬事為虛幻不實,無法長久。因此許多修道者或仙人都有虛與清的名號。
《秋》詩的「虛清」對《冬》詩的「真吾」就是翁森的志向與對學生的期盼。難怪對古代的儒生來說,打坐是讀書的基本功了。
翁森的鄉學讓進士陳孚為文以記曰:「學之要求,放心而已。」陳孚欣喜地記下了學堂的景況,「其植序然,其琴琅然,其容肅然,其氣充然,弦誦之聲隱隱若金石然。」陳孚警告沒有仕途就不讀書的話,那將「日趨於鬼域而莫知返」,他認為「本一心之妙,極於天地萬物之變化」才是讀書人的本色。
翁森在《冬》詩的最後提及的「數點梅花」能知「天地心」也應有所指,極可能說的就是預知古今的《梅花詩》。末以詩一首為記:「春夏秋冬四時樂,翁森鄉學道超凡,一瓢堅持天地經,讀書精要離苦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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