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航程,海上五十餘日,是我第一次「放單」獨自長行。 

先父海軍出身,侍座之時,聽他講說海上經驗:海洋風濤浪潮,猶如人生,一切變化,均有徵兆。這次所見,的確如此。平常天氣,海水顏色灰藍,海面處處白色浪花,此起彼伏。如果海波如同呼吸,大片起伏,即是遠處大浪,正在接近。

海上忽見飛鳥,必是近處有陸地。晚間海上,出現片片螢光,即是從陸地飄來污物。船行忽然船首下落,乃是滑入迴流,忽然船首上揚,乃是跨越海溝。如果進入較大洋流,順水、逆水,都會影響航速。

最驚險的一次,則是離開菲律賓不久,遭遇「長浪」。當時值班的水手長發現遠處海平線,有一線深黑,立刻高叫「長浪」,拉響警鈴。全體船員,迅速各就各位,也將我以布條綁於椅上,再以繩束將座椅綁在柱上,再以救生圈套在頸部。

俄頃之間,大浪湧來,如墨黑山陵,迎頭壓下,四、五萬噸滿載貨輪,拋上落下,船頭入水,尾部高聳,推動器的翼片,離水空轉,喀喀不絕。兩起兩落,大浪過了,船漸穩定。

所謂「長浪」,其實即是海嘯。船長富有經驗,將船以直角衝入巨浪,方能脫險─ ─這次經驗,誠如先父教訓:面對難關,唯有正面應對,或可過關!     

我在八月中旬,到達美國的終點站,進入芝加哥大學。就在那前後,又有兩樁大事,值得一提。

第一樁,九月底,在穿越巴拿馬時,從當地的報紙知悉:阿肯薩的小岩城,正在為了黑人兒童入學事,造成極大的辯論,引起的緊張,幾乎到了爆炸的臨界點。

進入「芝大」不久,在十月,果然阿肯薩發生第一次大規模的族群衝突,也是內戰以後,第一次州政府運用武力,以平亂為由,阻擋黑人群眾的抗議。這是第一次,聯邦政府將州政府管轄的州衛隊(state troopers),收為聯邦所有,等於解除了州政府的武裝。

這一事件,在美國的民權歷史上,乃是一個里程碑。聯邦權與地方權之間、州的自主權與人民的公民權之間:兩重的衝突,震驚了世界。也開啟了美國社會內部的嚴重分裂,至今還沒有停止的跡象。◇

——節錄自《美國六十年滄桑》/聯經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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