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世界的「六四大屠殺」至今已有30年,真相卻依然被掩蓋著。北京學者陳小雅所撰寫的史書《八九民運史》全面記載了發生在30年前的天安門事件。本文根據陳小雅2016年出版的《八九民運史》修訂版摘編整理而成。
定性「暴亂」
1989年6月3日下午4點,中南海勤政殿召集戒嚴緊急會議,參加的有楊尚昆、李鵬、喬石、姚依林、遲浩田、李錫銘、周依冰、羅干等人。會議接受了鄧小平、李鵬等人的定性,北京已發生「反革命暴亂」。
決定清場
李鵬6月3日的日記透露:「會議一致認為,當前形勢十分緊急,今天軍隊已和暴徒發生了正面衝突,不能再給他們以喘息的機會。今天如不及時採取行動,明天是星期日,將有更多的人進入天安門廣場,清場將更加困難。會議決定今晚從北京各方向集結待命的戒嚴部隊,星夜兼程向天安門進發,與已隱蔽在天安門四周的戒嚴部隊會合。在工人糾察隊的引導下,對天安門廣場實行清場。」
會議決定:3日晚9點起,開始「平息首都發生的反革命暴亂」。戒嚴部隊於4日凌晨1點抵達天安門廣場,6點完成全部清場任務,決不能耽誤或拖延時間。部隊開進途中,任何人不得阻攔。如遇阻攔,戒嚴部隊可以採取一切手段予以排除。
戰前動員煽動仇恨
「提前清場」的決定作出後,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部向戒嚴部隊下達緊急命令,要各部隊按行動方案立即組織部隊開進。軍區命令38集團軍為先導,軍長徐勤先因抗拒執行戒嚴命令已被拘禁。40軍的50輛載著軍人的軍車被市民截在東直門。駐紮在南苑機場的廣州軍區空15軍兩個旅從南苑路向人民大會堂東門開進。駐紮在北京南郊大興的濟南軍區20軍58、60師,向前門箭樓開進。瀋陽軍區39軍115師的70輛軍用卡車,被市民阻於建國門立交橋到建國門外大街一線。
事先已進入人民大會堂的27軍對部隊進行了戰前動員。武警部隊也接到北京軍區命令。當晚8點,當50名戴頭盔、盾牌、電警棍,裝了1,000發催淚彈的防暴警察到達軍區司令部作戰室時,眾多的二星、三星將軍已經雲集此地。寬大的軍用地圖上若干個三角形紅色箭頭,從東線、西線、南線、北線直插學生和工人自發組織所在的天安門廣場。軍區政委親自動員:「同志們,目前,首都從學潮引起的動亂已經發展成暴亂。」我們要「開進天安門……保衛黨,保衛人民,保衛國家政權,保衛首都北京!」接著,北京軍區司令員周衣冰說:「沒人阻攔要進,有人阻攔也要進!」
38軍擔任「主攻任務」的一個團,戰前動員的場面十分「火爆」:士兵們持槍列隊,軍官高聲喝問:「敢不敢打﹖」「敢打﹗」「怎麼打﹖」「往死裡打﹗」於是,數十輛軍車滿載荷槍實彈的官兵,高呼著「38,萬歲﹗38,萬歲﹗」的口號,殺氣騰騰地開出總後大院。第一輛車開出大門,車上的一個士兵就已按捺不住「階級仇恨」的怒火,扣動衝鋒鎗扳機,橫掃了一個「扇面」。頓時,大門口左側的一名值勤哨兵腿部中彈,應聲倒地。
軍隊強行推進裝甲車把人壓扁
當晚6點,北京市政府和戒嚴指揮部反覆播放《緊急通告》。
據「國際特赦」的一個消息來源說,圍堵群眾與部隊的衝突始於公主墳。軍隊向東推進時對人們使用了電棒。當一位年輕婦女被打後,一位青年對士兵講,不應毆打婦女。但他遭到一陣痛打。當時士兵還沒對人開槍,僅對地面開槍,而且人們也以為使用的是空心彈。
香港《文匯報》駐京記者記述,大約在晚9點左右,一支大約有七百多人、全副武裝的軍人,攜帶上了刺刀的半自動步槍,疾速地從和平門向北方向跑去。約近百名市民上前攔截。這些軍人一見有人上前,舉起槍托照頭砸去,三十多個市民瞬即被砸到頭破血流,不少人不支倒地。其他人見到這批軍人如此凶殘,馬上跑開躲避。這支隊伍一直跑步進入中南海西門。
時任《海南紀實》編輯的蔣子丹有位親戚家居玉泉路一帶,還有另一名目擊者湯學平,當晚都見到在五棵松坦克裝甲車開過的路段,一具被壓扁、血肉和衣著均被履帶帶走,只剩下一個身影的人形。據「天安門母親」丁子霖描述,遺體可辨認的部分,只有幾顆牙齒。
軍事博物館:血幕正式拉開
38軍由防暴隊和排障隊開道,成四路縱隊前進。在軍事博物館東面的北蜂窩一帶,群眾組成一道人牆,試圖阻攔部隊前進,站在最前面的是北京大學、北京農學院、中國人民大學和南京醫學院的研究生。武警用磚頭、帶有金屬扣的皮帶,以及足有1米長可能有釘子的棍棒毆打群眾。傷員被送往醫院。
10點整,公主墳環形交叉口響起爆炸聲,部隊向人群釋放催淚彈。北京軍區的指揮車隊跟隨38軍督戰。學生和市民把街邊的隔離墩等物橫在馬路中間做路障。群眾和防暴隊伍之間發生了相互投擲石塊的激戰,群眾的防線失守……
軍隊到達木樨地橋西時,街上已滿布黑壓壓的裝甲車、坦克、軍車,軍車兩側是橫向站立、各自面向路南路北手持步槍的士兵。裝甲車前,則是一個面朝東方的武裝士兵的方陣。方陣的首排,殺氣騰騰的軍人手持大棒向人群揮舞,不斷有受傷的學生被市民們準備的平板車拉走。人群中「不許打人!不許打人!」的怒吼聲響徹夜空。
這時,幾乎沒有人相信「人民子弟兵」會真的朝人民開槍。
木樨地:「他們開槍了!」
不久,情況發生了逆轉。對峙持續到11點整,大概是這支部隊又接到了新的不可抗拒的命令,槍聲突然響了。幾位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的學生目睹了這個變化過程,「學生們迎著士兵前進,試圖阻擋士兵的前進。」「北京大學的李平上前走到士兵和平民之間的空地上準備與士兵對話,一排子彈打來擊中了他。他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倒下了。當我和其他兩個學生衝上去把他往回抬時,又是一排子彈打來,打中了我們當中一人的前臂。我們把傷員抬到復興醫院。由於李平被擊中頭部,而且大量出血,很快因失血過多而死亡。學生們憤怒極了。」
據一位當時剛剛到達木樨地的「外國新聞採訪組」成員回憶:「人群對我們高喊:『他們開槍了。』當車開往木樨地時,我們聽到了自動武器的持續槍聲。在木樨地路口,出現了一些救護車,我們緊隨著一輛救護車到達了復興醫院。平均每分鐘都有自行車或三輪車送來一位傷員。」
醫院人滿為患 傷者血流如注
當時,復興醫院的主樓正在施工,進入急診室必須經過一個二三十米長的夾道,夾道只有一米多寬。僅僅十幾分鐘內,成百上千的傷員和救護者湧過這條夾道,傷員的血與護送者的腳印,將這條通道弄得「泥濘不堪」。在急診室裡橫七豎八的全是傷者和死者。
家住木樨地北里的王慶元回憶:「由於傷者太多,醫護人員根本忙不過來,更為嚴重的是血庫的血漿很快告罄,很多傷員就因為搶救不及時而死亡。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位中年男子,體壯如牛,工人模樣,左臂有一槍傷,僅一筷子大的小洞,血流如注,但其面無懼色,任其流淌一地,經過者無不驚呼,促其儘快止血。他一臉豪氣地說:『沒事兒,這仇遲早要報。』大約僅半個鐘頭,我再次經過這裡時,看見過道邊伏屍一具,仔細端詳確已沒氣,左臂上如筷子大小的洞還在,此人正是剛才那位一臉豪氣的男子。」(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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