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觀眾與500多年前的一幅畫之間,有著怎樣的關係?有時,風格和主題看似過時的藝術作品,很難讓人了解其內涵。而桑德羅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的《春》(Primavera),因為探討了影響人生的問題,觀眾仍然可以感到共鳴。假如我們問問自己:「對於這幅畫中表現的理念,如愛、美、忠貞、婚姻、人文主義和道德倫理,我有甚麼感覺?」或許可以讓我們找到真正的自己。
波提切利在1480年代創作的這幅《春》,是送給美第奇(Medici)家族成員的新婚賀禮。他經常為美第奇家族作畫,這個佛羅倫薩的名門望族對古希臘經典文學的思想和意象很有興趣,因此這幅畫中的人物形象和象徵意涵來自多位古代作家,其中最具影響力的是奧維德(Ovid)。
從右向左讀,有助於我們認識畫中的人物。畫面始於西風之神塞菲爾(Zephyrus)和大地仙女克洛瑞斯(Chloris),西風的擁抱,使得仙女口中呼出鮮花、變身花神芙蘿拉(Flora)。
芙蘿拉在維納斯身前撒下鮮花——作為愛與美的女神,維納斯也是婚姻生育的守護神。維納斯和信使墨丘利的兒子——小丘比特飄在媽媽上方,雙眼蒙著布,正準備將箭射向美惠三女神。
美惠三女神分別代表三種美德——貞潔、美麗和愛,她們經常伴隨維納斯出現在婚姻主題的繪畫中。眾神的信使墨丘利背對右邊的場景,彷彿要抽身離開,向上方神靈彙報他的所見。
關於畫作的主題已經有很多詮釋,其中最被廣泛接受的觀點,認為這幅畫寓有鼓勵新婚夫婦互愛和生育之意。畫中所有神祇及其互動都是對婚姻與生育的禮讚,只有西風和大地仙女除外,通常認為克洛瑞斯只是沒有躲過塞菲爾的追逐。然而,這樣的呈現還是切題的,因為這幅畫慶祝的新婚是一樁政治聯姻,是為了兩個家族的勢力更強大,而不是基於愛情的結合。
不過,西風和大地的結合最終還是很有愛意的,帶來了春天的美麗。這就提醒了新娘,她的嶄新旅程儘管充滿未知數,但終將走向美滿喜樂,就如畫面中心和左側呈現的那樣。
有一件事很有趣,拓寬了解讀這幅畫的角度,那就是在新娘臥室中,在《春》的旁邊還掛著另一幅畫——《彌涅耳瓦和半人馬》(Minerva and the Centaur)。在德國藝術史家弗蘭克佐納(Frank Zollner)看來,和《春》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幅畫中一位強有力的女性(註:智慧女神)正在馴服半人馬。這提醒了新娘,她未必要對丈夫百依百順;她不僅僅是婚約的主體,也要伴隨丈夫共赴前程。
《春》這幅畫,也可以在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最著名哲學家費奇諾(Marsilio Ficino)的思想背景下進行解讀。藝術史家貢布里希(E.H. Gombrich)認為,費奇諾對美第奇家族有很大影響,或許是波提切利創作這幅畫的動因。
在費奇諾的思想中,對美的沉思是通向神聖的道路。貢布里希說,費奇諾以柏拉圖的哲學為基點,認為古希臘諸神代表的是柏拉圖主義中的倫理準則;人們通常把這幅畫和情愛相聯繫,實則不然。
因此,在《春》中,維納斯並不是感官之愛的女神,也不代表異教的春天,而是象徵符合道德的人文主義,美第奇家族的年輕人會從中得到教化。
對筆者來說,花神撒下鮮花,象徵「諧和」的創造力,而這種「諧和」是「愛」的一種特性。在這裏,花神芙蘿拉——代表大自然的視覺美,是愛的產物,孕化出春天的美麗。在物質層面,她代表對美的真實體驗;在抽象層面,則代表柏拉圖式的「美的沉思」使物質世界轉向神聖、神性勃發。
正是在此時,維納斯和美惠三女神相偕現身,但對她們的描繪不僅是對古羅馬諸神的呈現,也象徵著對人文主義的熱忱、美的修養,以及情慾的節制。對於世俗的理解,墨丘利背過身去,他的手指向雲端,代表著與神界的融通。
對筆者來說,這幅畫描繪的是人接近神的過程。每一階段都是新的開始,如春天般生發的美德,具足神性,值得上天眷愛。
作者簡介
Eric Bess是一位美國寫實藝術家,目前是視覺藝術博士研究所(Institute for Doctoral Studies in the Visual Arts,IDSVA)的在讀博士生。◇
整版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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