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後院的那一棵芭樂(番石榴),品種特佳,四季不斷的結實纍纍,個頭兒不大,黃中帶綠的外皮,卻是那甜度高的「白芯」種。盛產季節,那真是滿枝滿樹都是,香甜的成熟味兒,引得昆蟲聚集,「嗡嗡」的撲翅飛鳴聲,竟日不斷。
而這種水果,從成熟到掉落,也不過一兩天光景。你手腳不夠快,採摘不及或稍一疏忽,那肯定會聽到:當風兒一掃過的同時,接下來就是隔三差五的「噗噗」響聲,稍一遲疑,跌落滿地的軟爛黃透芭樂,四分五裂,而成群聞香而至的蒼蠅、螞蟻,立刻大快朵頤,分享美味!吃也吃不了,鄰居好友分過好幾趟了,怎麼辦?
那傳統美德中愛物惜福的觀念,就讓母親忙得不亦樂乎:每天勤快的摘採、洗淨,然後將它切成片兒,加適量的鹽、糖醃漬一下,等入味之後,平鋪在一個很大的圓形竹籮筐裏,拿到戶外曝曬。傍晚趁收衣服之便,再順手端回屋裏安放,隔天一出太陽,再搬出去晾。如此經過一段時日就曬得乾透了,再把它存放在玻璃罐子裏,平時當零嘴吃。冬天天冷時,拿出來泡上滾燙的開水喝,甜甜鹹鹹的,飄著淡淡的芭樂香,去火暖身,好用得很,那叫「芭樂乾」,泡出的是「芭樂茶」。也是餽贈親友的好禮物。
有這麼一樁趣事:我的老大一、兩歲時,我們常帶他回外公外婆家玩兒,因為他是長外孫嘛,所以得到全家人的寵愛,也是阿姨、舅舅們逗樂的目標。那時他剛會走、會跑、會說話,會簡單表達,又愛啃「芭樂乾」。這些阿姨、舅舅們總是逗他說話,最常問的是:「你幾歲?」不回答就沒得吃!老大忙答:「兩歲!」一兩次之後,他那小腦袋就把「芭樂乾」和「兩歲」劃上等號了。下回再踏進外婆家門,就立刻伸手說:「我要吃兩歲!」把個全家都笑翻了。
舊家拆建前,除了僅結過兩次果兒的龍眼樹仍屹立不搖之外,櫻花與芭樂敵不過幾次強烈颱風的肆虐而支離破碎。三個小院落的風物也隨著我們一個個長大、離家求學、成家立業而逐漸模糊……
三十多年的斗轉星移,昔時烏亮的鬢角,如今個個均已飛霜,歲月在我們六個手足中不停的雕刻、鐫鏤。隨著社會的丕變,我們再也沒嚐過母親親手自製的芭樂茶,在寒冬裏溫暖身心。雖然年過四十的老大仍常被提起年幼時鬧的「兩歲」笑話。但改變不了的是那記憶深處:悠悠的蟬嘶、鴨叫;淡淡的花香、果香;陣陣的樹蔭涼風。那篩在塌塌米上斑駁的桂圓樹影;依稀聽聞的芭樂落地噗噗聲和那似有若無的落寞與傷懷。
這麼多年來,只要我們有機會回桃園相聚,總會想方設法找個時間到舊址去緬懷一番。雖然放眼望去一片高樓大廈,可總能在附近找到兒時熟悉的一兩條小巷子,慶幸它仍保有一點舊時風貌,讓我們每個人隨著記憶左彎右拐,直達兒時心海的舊家,逕抵孩童難忘的院落,重溫那純真年代無價的珍貴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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