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三點,文濤和鳳嬌在這個名叫將軍山樹叢中已躲藏了一個多小時,農曆五月初一,月亮收斂她的亮光,周圍一片死寂。他們二人正挑選這個日子,在黑暗中進行偷越邊界,投奔自由。 

說是將軍山,其實不過是個小山丘,因為就在水邊,只要跳入海水前未被邊防軍抓獲,奮力一搏,游兩三個小時,便安抵澳門這塊自由之地。珠海拱北對開的海水,屬鹹淡水交界,一向風平浪靜,只要在陸路不被公安、民兵和邊防人員截獲,比由深圳泅大鵬灣逃往香港風險少得多。 

文濤耐著性子,像偵察兵般再三觀察周圍環境,特別留意大石後面有否隱藏崗哨。確定安全後,文濤緊握住鳳嬌的手,一躍而出,拚命衝向海邊。遠處隨即傳來外省人口音:「不許動!回來!」 邊防軍在叫喊。文濤知道邊防軍對偷渡者有不得開槍的規定,陸地、海水,是死、生的分界,不理一切,奮力向前奔,一旦離開陸地,便是海闊天空。 

在水中游了約半個小時,文濤開始感到有點疲累,心想大概是休息不夠連日操勞所致。接著身體四肢不聽吩咐,動作不協調,只得躺在水面,希望休整一下。可是情況愈來愈糟,身體竟然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鳳嬌事前的提醒,不幸而言中,游泳中最怕出現的老毛病就在這關鍵一刻將文濤擊倒了。游在身後的鳳嬌感到不對勁,趕忙伸手扶著文濤,希望能拖著他,以免沉下去。一個弱質女流,要在水中拖著百多磅重的軀體,可真是件難事。水嗆著文濤的鼻子,呼吸開始困難,他大概知道大事不妙,趁自已還有微弱意識前,掙扎著說:「別管我,去香港,找姐姐…….記得13咪半」這是文濤留給鳳嬌最後的一句話。鳳嬌欲救無從,目睹文濤模糊的身影慢慢往水底沉下去,歇斯底理的鳳嬌用盡自己的力氣狂叫︰「不要離開我!」 

1965年冬天,南方城市廣州仍帶有寒意,在越秀公園內游泳池堅持冬泳的人不少,大家在剌骨的池水中以強烈快速的動作去驅走寒氣,文濤逼著自已努力適應水溫,增強體質,以實現自己逃亡的計劃。像文濤這樣心思的人有多少?天知道!當時的廣州,失學青年多。高等學校只向工農兵開門,出身舊社會較富裕的階層被視為異己份子,教育當局不給他們的下一代升大學的機會,將他們趕到農村去,過著貧困、無望、精神空虛的生活。廣州鄰近港澳,思想活躍,謀生的點子多,觸覺也特別敏銳。1962年經濟下滑,農村民不聊生,飢荒漫延。逼於無奈,主政當局放鬆邊界巡邏,有意讓廣東一帶居民逃向港、澳,據說有近百萬人成功到達。文濤的姐姐文玲就在那時逃到香港。 

文濤以優異的學習成績中學畢業,因為父親曾在國民黨軍隊中當過軍官,又曾做過工廠老闆,在共產黨眼中,他們是屬於黑五類,出身連累兒女,哪怕文濤成績再好,一樣無緣進入大學。文濤曾聽從指導,到過農村插隊落戶,無奈生活難以適應,農場領導官僚主義十足,對這群插隊學生,毫不關心,他們住茅寮,吃不飽,無前途。最後,文濤只好詐稱有病,弄到一張患慢性病的醫院證明,返回廣州,籌劃偷渡事宜。積極冬泳,蒐集地圖資料,多次回故鄉中山,察勘沿途檢查站,向曾居澳門親友探聽訊息。一位上山打獵的鄉親波叔同情文濤一家遭遇,提供珍貴的登山路徑資料,應允必要時可帶領文濤上山。他再三叮囑文濤,只能帶他一個人,不許其他人結伴同行,因為人一多,萬一出事,團夥潛越國境,罪行遠較單幹戶重得多。 

文濤隨身帶個金戒指,偽造一張出差中山的介紹信,買到了往中山三鄉公路汽車車票,帶了半斤高價的塊狀朱古力作落水前補充體力用,便踏上前途未卜的旅程。按計劃,文濤在波叔家住了一晚,第二晚趁著農曆初一月黑風高的日子,動身上山,午夜後到達水邊落水。 

晚飯後,波叔這位長期上山捕獵的長者誠懇地對文濤說︰ 

「阿濤,我認識你父親很久了,困難時他借錢給我,讓祖屋給我們住,你們一家都是大家公認的好人,我的大恩人。過去我從來沒有帶過人上山偷渡去澳門,這次算破戒了。希望你能順利抵達,脫離苦海。你知我女兒鳳嬌年紀細你兩年,初中畢業後,屈在鄉下,並無出路。最近政治形勢愈來愈嚴峻,電台整天廣播進行階級鬥爭,又說資產階級反撲,又說要將革命進行到底。氣氛很緊張,恐怕一場腥風血雨政治追殺又會到來了,對後生仔來講,這裏實非久留之地。我本來也捨不得女兒離開我,但面對如此政治環境,年青人真的要走啦!我和她商量過,如果你願意,你帶她一齊離開這裏,可以嗎?」 

「波叔,我怕……」 

「怕甚麼?」 鄉下人腸子直,說話不會拐彎抹角。 

「怕照應不到。」 

「傻仔,阿嬌常跟我通山跑,身體強壯,有她在,說不定還可以幫到你。」 

文濤想到,波叔肯放女兒同行,沿途自會加倍照料。鳳嬌又是當地村民,對行程肯定有所幫助。加上確實難以推卻,不如順水推舟,便爽快答應下來。 

「好!一言為定。到達後,我一定會好好幫助鳳嬌安定下來。」

第二天晚上,波叔帶著鳳嬌和文濤三人乘坐兩部單車由三鄉直向邊境前山進發。途經一個民兵檢查站,波叔用三鄉話大聲地說︰ 

「這套電影真喳,一點都不好看。」 

「早知不來看,在家早點睡覺」 阿嬌和應地說。 

檢查站內的民兵以為是村民外出看完電影回家,連問也不問,讓單車上三人過去了。 

前面不遠是邊防軍檢查站,波叔在此叫他們二人下車,細心囑咐︰ 

「已到上山的地方,沿著小路向山上走,約走兩個小時。很昜認,朝最光亮的方向行去便是,落山走不久便到水邊,游個多兩個小時,就到澳門。」 

波叔抬頭看了看天,對二人說︰ 

「見鬼!我風濕毛病又發作了,關節疼,要起風雨,天上的雲白白的,沒見星星。如果真的下雨,半路經過一棵大樹,下面有一個石洞,平日供獵人歇息用,可以避雨。阿嬌,文濤不慣走山路,你要幫他。文濤,嬌女到澳門後,你要處處照應她啊!」 

「爸,你放心。」 

「波叔,有我一日,絕不會不理鳳嬌。」

正如波叔所料,行到半途,真的飄下毛毛細雨,而且雨勢愈來愈大,二人衣服全濕了,崎嶇的山路變得更難走。鳳嬌在濛朧雨中,發現一棵大樹,真的在樹下找到一個山洞,還好隨身攜帶的小型電筒沒有失效,摸索一輪,洞中原來貯有火柴及乾樹枝,磚頭砌成的灶頭,上有個小鍋。旁邊還有一小包米,一壺水。這個原供獵人歇息用的小洞穴,也成為偷渡者休息站。 

「太好了,上天幫忙,先避雨再說。」 一路心情緊張的文濤此時才稍為寬鬆。◇(待續)

圖片來源:Fot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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