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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免不了在人情與天理之間糾結、取捨,以理勝情的,是君子;以情勝理的,是癡人。

龍宮也似人間,龍宮也是恩怨分明、知恩圖報的神裔,柳毅在龍宮受到萬般禮遇,大小酒宴不斷,洞庭君、錢塘君以及宮中所有人都向他獻出寶貝,表達謝意。柳毅百般推辭後也坦然接受。心直口快又說一不二的錢塘君趁著三分酒意,向柳毅提出一個「非份」的請求,他自作主張要把剛救回來的姪女許配給柳毅。

若按照一般才子佳人的小說,這樣的情節設置當是作者為男女主角安排的最妥帖的結局。而當我們滿懷大團圓結局的期待時,柳毅卻做出一番驚人之語。他認為,錢塘君是拿龍王的威風強迫他娶妻,大丈夫最重要的就是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怎麼可以輕易屈從?他柳毅自稱義士,收到龍王的厚禮已是有違本意,又怎能再高攀公主,成為一個一味索取回報的勢利小人呢?

聖賢書上的大道理說得再多,終究只是闖不過心裏那一關。龍女如今是文君新寡,丈夫因柳毅而死,還間接造成生靈塗炭的災難,在這種情形下,兩人會有結合的幸福嗎?何況,受難歸來的她還沒來得及感受親情的溫暖,又怎麼忍心她再度離家,讓千瘡百孔的心面對又一場未知結局的婚姻?說到底,柳毅對自己沒有信心,更沒機會問一問她的心意。

柳毅以一段義正詞嚴的高論拒絕了錢塘君的美意,將一份辛酸埋在心底。臨別之時,洞庭君的夫人和龍女為他送行,夫人看著失之交臂的東床快婿心中萬分不捨,感嘆著以後再無相見日。筵席中,他望見龍女柳眉深蹙、茶飯不思的模樣,離愁別恨黯然銷魂。他忽然明白,他以凡人之身插手神族家務事,一路不辭辛勞,難道就沒有一絲對佳人的眷戀嗎?而她那般鬱鬱寡歡,難道不是為擦肩而過而傷感嗎?此地一為別,當真是仙凡殊途,後會無期。

初見時的戲言猶在耳畔:「他日你回到龍宮,可不要迴避不見我這個信使。」原本是水到渠成的姻緣,卻由柳毅親手斷送,他成全了所有人,唯獨辜負了自己。可是他對錢塘君的言論已是覆水難收,若是反復無常,也叫龍宮上下都小瞧了。

人總免不了在人情與天理之間糾結、取捨,以理勝情的,是君子;以情勝理的,是癡人。柳毅從見到龍女的第一眼,就已不知不覺墜入這場情網,然而他懂得,甚麼是道義,甚麼是禮法。既然不經意間走上這條孤獨之路,那只有勇敢地走下去。

懷著難以名狀的惆悵,柳毅回到了人間。他不是觀仙人下棋的王質,回到家中已是百年之後,滄桑變遷。柳毅的人生還要繼續,他還要為了家族精彩地生活下去。賣掉了從龍宮帶來的寶貝,他成為一方富賈。他先後娶了兩任妻子,卻都在新婚時去世。莫不是受了甚麼詛咒?否則以柳毅的為人,怎麼會緣淺福薄,到頭來成了孤家寡人?第三段姻緣悄然而至,有媒人殷勤地給他介紹一位盧姓女子,家世清白,前年出嫁後不多時就守寡,她母親想再給她找一位有德行的男子成婚。

心底某一個記憶忽然被觸動了,如此相似的境遇,像極了她。他忽然憶起一個雲中霧裏的相逢,雲霧的那一頭,有位伊人,總是蹙著娥眉,叫人憐惜。只是不知,重回水底的龍女,她過得可好,是否再嫁作他人婦?只得嘆一聲,恨不相逢未嫁時。

倘若,柳毅真的遇到待字閨中的龍女,是否還有這般傳遞書信的機緣,讓他們有彼此接觸、了解的機會?可見,世事的變化不是一言兩語說得清的,既然走到這一步,再想那些個如果也是枉然。

他同意了這樁婚姻,三媒六聘把盧家小姐風風光光娶進門。他又怎知,是龍女放下龍族尊貴的身段,變作凡人,只為與他結一世姻緣。她是那樣卑微,又那麼小心翼翼,以至面對柳毅的試探,她都不敢承認自己的真實身分。等到有了孩子,盧家小姐、當年的龍女,才確定柳毅不會再次拒絕自己的情義,才敢把實情告訴郎君。最後,她還是忍不住問他,當初你拒絕我們的婚事,是真的不願意呢,還是一時義憤?

原來柳毅一生兜兜轉轉,最後還是回到了原點。只有龍女才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儘管這條路,他們不經意轉了太多的彎。若沒有龍女主動往前走這一步,恐怕兩人真的是要抱憾終生。可見即使天意難違,也要借助人為才能成事。

面對妻子的疑問,柳毅怕也是很難回答清楚。當初涇陽初識到龍宮一別,他不是沒有動心,只是這份情愫尚不足以堅定他娶妻的決心,再加上錢塘君的威逼恐嚇,讓他不得不以禮義為先,將個人私情置於不顧。我無意把柳毅拒婚的行為看得太高尚,只希望後人可以借鑑他的經歷,在道義和自我之間選取一個平衡。

不管怎樣,緣來時躲不掉,既然他們最終還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柳毅一生福壽雙全,還做了神仙,不能不說這是他平生堅守仁義信諾修來的福份。

終於,我也明白,有一種長久叫神仙眷侶,有一種幸福叫不羨鴛鴦只羨仙。◇(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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