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

嘩啦嘩啦的鑰匙響,門開了,送進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中等個兒,穿著白背心,大褲衩,顯得很精神。他進來就開脫,一手抓衣服一手抓鞋,從人縫裏靈巧地搖曳過來。

「小龍,又跟『管兒』[1]弘法啦?」調教我的那個小孩說。

「別說,管兒悟性真不錯!比你們不差。」那個小龍過來穿上布鞋,把衣服往牆角被垛上一扔,說:「老六,你睡吧,我替你值一班。」

「謝啦龍哥,這小子還沒教規矩,沒做筆錄呢。」那老六說著上了被垛。

小龍看了看我:「新來的?來,坐這兒。」他抽了一個紙板兒,放在了便池的水泥台上。

我客氣兩句,他拉我過去坐下,我心裏一熱:這兒還遇上好人了。

我捂著右膝蓋直咧嘴,他看著問:「怎麼著?關節炎哪?我給你抹點辣椒醬,管事兒。」

他讓我捲起了褲腿兒,他從水池上邊的木架子上取下一袋兒辣椒醬,擠了一把糊到我膝蓋上,迅速抹了起來。膝蓋火辣辣得真舒服。

「怎麼樣?辣子去寒。」

「謝謝!你叫小龍?」

「我叫龍志平,叫我小龍吧。猜我怎麼進來的?」他神秘地一笑。

我搖搖頭。

「我法輪功,叫他們拘三回了!」

我吃了一驚:「對法輪功這麼重?」

「我們清華煉法輪功的幾乎都進來過,不止一次!為法輪功申訴,就說你犯罪。」

我套近乎道:「我們孩子她二姨也是法輪功,軍科院的。我對你們不了解,可是看到她,就知道你們好,電視上的東西我不信。」

「造謠的長不了!我剛來的時候,管教班長還『挽救』我呢,跟我一聊,現在都叫我挽救了,誰也不說法輪功不好了,隔三岔五就提我出去聊去。」

小龍說完向前邊一擺手,一個叫「居士」的犯人來給我做筆錄,這是替管教代勞。當他們知道我是美國人時,「啊」地一下,眼都圓了,我一下變成了稀有動物。

小龍說:「老外也不關這兒啊……除非跟前筒那個『加拿大』似的,硬不承認你是老美!」

這一下點醒了我!「有可能唉!我剛入的美國籍,身份證還是原來的,名片也沒換。抓我的時候我沒帶護照,我一說我是美國人,他們就罵我,沒準兒以為我矇他們呢!」

「你待不長了,我給你想想輒兒,早點出去。」

「太謝謝了!」我好不容易笑了一下。

「請律師了嗎?」

「預審通知我家裏請。」

「得趕緊寫明信片。」

「我剛寫了,就是讓我要錢。」

「起!」前門值班的犯人又一揮手。

值班的都站起來,小龍摘了我的帽子自己戴上,示意我別動。腳步聲由遠及近,警察過來往牢裏瞥了一眼,指著我:「怎麼回事兒?」

「新來的,教規矩哪。」小龍說。

「小龍,走他一板兒[2]!」警察笑著往裏走了。值班的犯人都笑了,弄得我莫名其妙。一會兒警察返回來時,沒看號兒裏就過去了。

值班的又坐下來。小龍說這叫警察「走趟」,筒道盡頭有一個燈,十五分鐘亮一次,值班警察每十五分鐘走到那兒把燈按滅了,順便看看監號兒。犯人數著警察走趟的次數記時,這叫「數趟」。

我請他幫我分析案子,正嘀咕著,警察把那個押我進來的「便衣」送進來了。

他果然是個牢頭。一進屋,值班兒的就湊過去,伺候著他脫衣服。小龍也過去告訴他我是美國人,牢頭吃了一驚。

「剛入的美國籍,抓的時候不知道,我估計他待不長。」小龍小聲說。

牢頭哼了一聲:「前筒的那個加拿大的,關這兒快三年了!」他脫下三角褲衩扔給值班的,值班的馬上把乾淨的內褲兒雙手捧上。

「他寫明信片了,還讓他值班嗎?」

牢頭抽出來明信片看了看,說:「行,你安排他睡吧。」

「蘭哥,他要請律師,想往明信片上加一句。」

「加吧。」

這裏規矩這麼大!事事都得請示老大。

門外又響起腳步聲,值班的馬上站好。警察剛走過去。前邊兒數趟的值班人摘了帽子一揮手,「換班!」

黃帽子扣到了另一撥人頭上,老六也下了被垛回去睡了。

被垛是小龍睡覺得專位。他翻出來一個枕頭,枕頭皮兒裏都是衣服,取出一套背心、大褲衩,說:「明兒你穿這身兒,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太謝謝你啦。」

小龍說新來的一般值三天夜班不讓睡覺,把你整垮好審訊。

他把我請上他的被垛,我推脫不過,蹬著隔台壓了上去,壓出一股黴臭、汗酸味兒。這被垛比通鋪高出一米,寬有七十來厘米,長只有一米四左右,伸不開腿。

小龍又摘了一個犯人的黃帽子,那人打著哈欠謝著上了鋪板,可是已經沒地方睡了。

他想把兩個犯人掰開,那倆前胸貼後背,完美地嵌合著,根本分不開。他側身把屁股壓那倆的骻骨上,腳摞在那倆肩膀中間,單手撐著在他倆腳中間,扭著屁股往下陷,把那倆晃醒了。

他前後蠕動了半天也沒擠出空來,看樣子都不敢往老大那兒擠。

上邊的犯人說:「我可長痱毒了!」

「啊?!」兩個人異口同聲,馬上往兩邊一拱——「咚——哎喲!」

那倆犯人讓地兒太快了,上邊那位屁股砸到了床板上。值班看熱鬧的拚命捂著嘴樂,都不敢笑出聲來,看樣子都怕吵醒了牢頭。

「哪兒有痱毒啊?」犯人小聲問。

「廢話!我不這麼說,你倆能讓地兒啊?」

又蠕動了一陣,那人的腳才擠進了那倆的胸、背之間,拼圖總算完成了。

我問小龍:「你老替他們值班兒,你值班了咋辦?」

小龍說:「我屬於『特管』,我不值班,我就替他們,好煉功,他們給我站崗。」

我問:「你來幾天了?」

「這兒待了一個月,『郵』七處半年又『郵』回來,十個月了。」

「七處?」我問。

「就是北京市看守所——市局第七處,大案要案,十五年以上的在那兒審。老江新搞的國保大隊也在那兒,專門整法輪功的。」小龍解釋道。

「小龍,你看我的案子……」

「你先睡,養足了精神,好打官司。我替你好好想想,明兒再聊。」

有這麼個可以信賴的人能替我想想案子,我也能安心了。折騰了這一天,一放鬆,簡直散架子了。

等我再睜眼時,見小龍靠牆盤坐,雙臂像鳥翅膀一樣側伸著,還挺好看。我心裏不由地感歎——信仰的力量!美國信基督的朋友沒少給我講基督徒受難的故事,當時只是聽聽而已。現在設身處地一看,信仰好像真是挺偉大。(待續)

註 [1] 管兒:管教。
註 [2] 走板兒:打一頓。

本文由博大出版社 http://broadpressinc.com 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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