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史令人興奮的再發現：巴洛克畫家沃提耶

17世紀佛蘭德斯畫家米哈伊莉娜‧沃提耶（Michaelina Wautier，約1614–1689年）稱得上巴洛克時期最偉大的藝術家之一，然而在她逝世後的數個世紀間，其作品一直湮沒無聞。她的存世畫作常被錯誤地歸屬於其他藝術家，包括安東尼‧范戴克（Anthony van Dyck）、魯本斯門生，以及她的畫家兄長查理斯‧沃提耶（Charles Wautier，1609–1703年）。直至20世紀末新的學術研究揭開其創作全貌，情況才發生改變。

2018年在比利時安特衛普舉行的專題展覽，首度向公眾展示了其藝術成就。沃提耶被譽為「過去十年最令人興奮的藝術史再發現」，如今在維也納的藝術史博物館（Kunsthistorisches Museum），她又成為一個具有里程碑意義展覽的主角。

「畫家米哈伊莉娜‧沃提耶」（Michaelina Wautier, Painter）特展，展期至2026年2月22日，匯集了幾乎所有已知的沃提耶作品，包括29幅油畫及1幅素描。展品由各國博物館及私人收藏家出借，將於2026年3月27日至6月21日移師倫敦王家藝術學院（Royal Academy of Arts）繼續展出。

展覽中的作品充份證明了沃提耶藝術主題的廣度：涵蓋花卉靜物、肖像畫、風俗畫及歷史畫。歷史畫作為最具聲望的藝術主題，通常是男性藝術家的專屬；女性藝術家專注於單一畫種如小型靜物畫或肖像畫等，方被視為合宜。沃提耶的非凡之處在於，她精通多種繪畫類型，尤其擅長宗教與神話主題的大型畫作。她的巨作《酒神巴克斯的凱旋》（The Triumph of Bacchus），堪稱藝術史博物館永久藏品中的璀璨明珠。

《酒神巴克斯的凱旋》（The Triumph of Bacchus），約1655–1659年，米哈伊莉娜‧沃提耶（Michaelina Wautier）作，布面油畫，270×354厘米，維也納藝術史博物館畫廊藏。（藝術史博物館提供）

「構思並實踐」

關於沃提耶的生平與藝術生涯，存世的文獻寥寥，且無任何親筆手稿。藝術史學家們推測，她可能在1614年前後出生於蒙斯（Mons，今比利時境內）。至於她具體受過何種教育與訓練，學界至今不甚清楚。其畫作中精湛的筆觸、對古代藝術的參照以及豐富的細節，都顯示她接觸過學術資源，並且熟悉佛蘭德斯畫家與意大利藝術家的重要作品。她有可能曾隨兄長赴意大利研習。

米哈伊莉娜‧沃提耶（Michaelina Wautier）自畫像，約1650年作，布面油畫，120×102厘米，私人收藏。（波士頓美術館提供）

某段時間，兄妹二人遷居布魯塞爾。他們住在同一棟房子裏，很可能共用畫室。兩人都是成功藝術家，躋身於該市頂尖畫家之列。他們獲得了西班牙尼德蘭總督利奧波德‧威廉大公（Leopold Wilhelm）的資助。後者以藝術收藏聞名，根據1659年的藏品清單，他曾擁有米哈伊莉娜四幅作品，包括《酒神巴克斯的凱旋》。

沃提耶本名米歇爾（Michelle），或許是為了彰顯博學，她在藝術生涯中使用了拉丁化的名字米哈伊莉娜。她在兩幅作品的簽名旁添加了拉丁文「invenit et fecit」，意為「構思並實踐（創作）」。在沃提耶1650年前後的自畫像中，她手持調色板和畫筆坐在畫架前，自信地直視觀眾。

宗教畫與肖像畫

《聖母受教》（The Education of the Virgin），1656年，米哈伊莉娜‧沃提耶作，布面油畫，147×119.4厘米，荷蘭海牙私人收藏。（霍赫斯特德博物館基金會提供）

「畫家米哈伊莉娜‧沃提耶」展覽的第一展廳呈現《聖經》主題畫作。其中一件重要作品是1656年的《聖母受教》（The Education of the Virgin）。柱基位置非常完整的簽名，顯示出她對這幅畫的珍視程度。此畫也充份彰顯了她運用光影效果的精湛技藝。同展區另一幅油畫《兩個女孩——聖阿格尼絲和多蘿西》（Two Girls as Saints Agnes and Dorothy）約創作於前一年，展示出畫家運用鮮豔色彩的獨到功力。

《兩個女孩——聖阿格尼絲和多蘿西》（Two Girls as Saints Agnes and Dorothy），約1655年，米哈伊莉娜‧沃提耶作，布面油畫，89.7×122厘米，比利時安特衛普皇家美術館藏。（公有領域）

第二展廳聚焦她的肖像畫。一個傑出範例是1654年創作的《馬蒂諾‧馬爾蒂尼肖像》（Portrait of Martino Martini）。馬爾蒂尼是意大利耶穌會傳教士兼學者、製圖師，以編纂首部印刷版中國地圖集聞名，他將這部著作獻予利奧波德‧威廉大公。以他的地位，讓一位女畫家為他繪製肖像頗不尋常。沃提耶將馬爾蒂尼描繪成身著中國宮廷服飾——具體而言是滿族服飾的形象。畫面右上角同時以中文和對應的拉丁文轉寫標註人物姓名。馬爾蒂尼的面容以寬闊的筆觸描繪，反映了沃提耶一項獨特的藝術禀賦：她能精準觀察並揭示人物的心理狀態。

《馬蒂諾‧馬爾蒂尼肖像》》（Portrait of Martino Martini），1654年，米哈伊莉娜‧沃提耶作，布面油畫，69.5×59厘米，現藏倫敦克萊施收藏館（The Klesch Collection）。（克萊施收藏館提供）

寓意畫與「虛空畫」

展覽中尤為重要的展品，是沃提耶1650年創作的著名系列《五感》（The Five Senses）。這是整個系列首次與歐洲觀眾見面。從《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到《味覺》，每幅作品描繪一位男孩的日常生活。憑藉幽默、細膩且敏銳的觀察力，畫家以自然主義風格呈現這些童年場景。傳統上，寓意不同感官的系列畫作多呈現理想化的女性形象；沃提耶卻選擇男孩作為主角，讓題材帶上鮮明的個人風格：這是她非凡藝術成就的標誌性特質。

（左至右）米哈伊莉娜‧沃提耶《五感》系列之《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味覺》（Sight, Sound, Smell, Touch, Taste），1650年，布面油畫，單幅尺寸69.5×61厘米。羅絲-瑪麗與艾克‧范‧奧特魯收藏（Rose-Marie and Eijk Van Otterloo Collection）。（波士頓美術館提供）

就是她的花卉靜物畫，風格也十分獨到。1652年色彩繽紛的畫作《花環與蝴蝶》（Flower Garland With a Butterfly），是她這一類型僅存的兩幅作品之一。沃提耶能細膩描繪出千姿百態的花卉，其高超技藝令學界推斷她必定創作過更多的花卉作品。此畫中，花環懸掛於兩個牛頭骨之間，這一意象可追溯至古羅馬雕塑，既是沃提耶古典學養的佐證，更彰顯了她將古代元素融入花卉靜物畫的出色想像力。